我一下就精神了。
推门一看,易水心的房门虚掩着,分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屋里却没点灯。我看着黑洞洞的门缝,冲到脑子里的血又流回了原处,蹑手蹑脚靠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喊他:“易哥,是你不?”
过了几秒,屋里蹭地亮起一簇小火苗,摇曳的人影侧着身从门缝里挤出来扑倒在地上。易水心隔着门反问我:“有事?”
我被他问住了,张嘴寻思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作什么妖呢?”
易水心沉默了一阵,没头没脑道了声歉。
他这句对不起说得轻巧干脆,倒让我有点隐秘的羞涩,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只好支支吾吾嘱咐他早点休息,小心谢顶。
易水心没说话。当然我也没指望他能吐出什么象牙,准备睡屋再个回笼觉,转身之间却突然闻到隔壁房里传来一股淡淡的腥气,像是血的味道。
谁的血?
我脑子卡了一下壳。
自在城有聂无极坐镇,哪来的妖魔鬼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没在意,打个哈欠又睡着了。
11
再醒来时才知道,我这倒霉邻居摊上大事了。
听城东的包打听说,从业六七年、一直作为自在城优秀员工代表接受表彰的易水心,终于在阴沟里翻船了——作为本城首席文明大使,他被派去料理周边一些对自在城出言不逊的势力。
主要的形式是挑战,偶尔也会真刀真枪的上。
这取决于对面的骨头是软还是硬。
这活他干了好些年,起先是输赢掺半,后几年武力值突飞猛进,渐渐地就没再失败过。谁知道这次居然碰上了扎手点子。任务失利,聂无极还丝毫没顾忌他身上的伤,当着其他同事的面儿,公平公正公开地又赏了他一顿皮鞭炒肉。
所以说我前一晚上闻到的血腥味是真实存在的?
呵,万恶的资本家。
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包打听手舞足蹈,描述着易水心受刑的场面——就跟他亲眼看见了似的。
包打听看我一脸不以为然顿时急了:“你别不信,我在城主府里可有线人呢,拿到的都是第一手的消息!小易公子本来就伤得不轻,回来又挨了城主一顿打,那小身板怎么扛得住哟…”
我端详了他一会儿,“你这么神通广大,送温暖怎么不自己去?”
包打听惊天动地地咳了几嗓子,“城主府那是我这样的小角色进得去的吗?”
我了然,眼一闭头一抬,准备接受他狂风暴雨般的彩虹屁。然而还没等我开始微笑,就听包打听嘟嘟囔囔地抱怨:“探病这么点小事都做不来,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入了城主的眼…啊不,我是说,照看小易公子的事,就拜托郑公子了。”
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偷偷摸摸在骂我废物点心。
我在包打听的茶摊上又坐了几个小时。他这茶摊铺面不大,生意却很兴隆,一天到头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我有点好奇,抓了他招待客人的间隙问他:“不是说自在城里都是穷——”
说到一半觉得不妥,哪有当着变态的面说人是变态的?只好临时改了口:“都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都爱上你这儿来啊?”
包打听白了我一眼,“别以为我没听出你想说的是穷凶极恶。”
所以答非所问到底算不算默认呢?
他没告诉我,挥着扫帚把我赶出了茶摊。
我在易水心门前站了一小小会儿,本来没想进去,可临要走了,突然又想起那些古怪的梦。
梦里的易水心看着比现在年纪大一些,穿一身被血浸透的白衣裳,被人用碗口粗细的铁链子锁着吊在半空。他抬起头,仿佛认出了我是谁,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找我的?”
“啊?哦,看你静悄悄的,怕你又在憋什么坏,来看看。”我如梦初醒,趁机打量起了他。
易水心果然是受了伤,脸色苍白得活像刷了一层腻子,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似乎是才从床上起来,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小段过分突出的锁骨。
我心里咯噔一下,无端端想起梦里那两条从那儿穿过的铁链——大概是场面太血腥,连带着我的锁骨也开始疼痛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尴尬,只好把拎了一路的小布包塞进他怀里。
“邓灯灯让我给你带的。”
邓灯灯是包打听的名字。
易水心微微瞪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了声谢谢。
这幅带着点迷糊的样子和他平时冷酷精英的形象相去甚远,倒更像原著里那个易水心。我看了半天,竟然看出了诡异的反差萌,顿时起了坏心,逗他:“哥哥干嘛只说一句谢谢?我就不值得你多说几个字吗?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吧?我真的不理解,你的行为让我好失望好难……”
话还没说完就被易水心打断了。
“郑小冬,就算我受了伤,收拾你的力气也还是有的。”易水心微笑着说。
Ok,fine,我收声。
12
当晚我又梦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易水心。梦里的我抖得厉害,说不清是被吓得还是被气的,走上前去伸出手,像对待一只满是裂纹的瓷花瓶,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易水心附在我耳边,尽管气若游丝,还是执着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一次我终于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