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平静,脸色在最初的铁青之后也渐渐回复正常。
红云偷偷瞧着她,素日亲切可感的小姐不知怎地看来非常可怕,好象有一种恶魔的特质从她体内抽离出来,模糊了本来面目。
听到流言以来不敢深思的一个念头猛地直蹿上心:“那个、那个不是谣言,是真的!”
红云打了个颤,赶紧低头离开,经过门边,她停了停,呆滞地走了。
齐玄玥吹熄了“无痕香”,开始思考。
这件事情埋藏了那么久,却在这个节点上流传出来,流传力度和范围如此之广,用意何在?目标是谁?
当然,让她这个未来皇后难堪,甚至做不成皇后,肯定是主要的目的,但那一句话里面还扯出了太子元妃,这就有点意思了。
传出流言的人,同时也想对付何云烨?已知晓何云烨即为宗陌,所以这是一箭双雕,要把她齐玄玥和宗陌一起拉下马?
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在左支右绌之中,倒还现出一线生机。从某个角度而言,她俩倒成了同盟了……
此外,那个暴风雨夜过去了好几年,能有多少知情人?
如果是无意窥探到真相的外人,大抵早便当成故事传播四方了,多半还是何府上的人。难道何府里有谁反水?可如果是反水此人最多结仇宗陌,为什么要把事情复杂化,把未来皇后也拖下水?
又想到张睿睿。若说敌人,更没比张睿睿姊弟结仇更深的冤家了,难道张睿睿在对付她?可张睿睿又如何得知当年往事呢?
城中更鼓,陡然敲起。齐玄玥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来,只见红烛堆泪,东窗发白,她这样坐着,不知不觉,竟然长夜已尽。
她站了起来,方察觉到冷汗湿了衣衫,紧贴前后心,秋早微凉,一股冷意直入心扉。
————————-
权安跪在地下,双手捧着一个卷轴,举过了头顶。
元谌却象傻了,楞了,呆怔了,两眼直勾勾盯住那卷轴,脸色翻覆变化。
真相近在咫尺,他却只想退缩了。
到底想它真,想它假?真了如愿?抑或假了才如愿?
语音微颤:“打开。”
卷轴徐徐展开,熟悉已久的身形,如同出岫之云,那样轻盈的、飘忽的,倏地一下从他心上飞了过去。
元谌猛地闭上了眼睛。
是她,就是他!
他重又睁开眼,粗暴地抢过了画卷,睁大眼睛望着。
乌云秀面,裙袂飘拂,她拈花而笑,俏目间春冰流动,情意脉脉看向前方——看向他。
意念中,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雨过天青长袍,袖口、领边有暗纹刺绣,玉色丝绦。右耳垂悬晶莹剔透的宝珠,眉目清淡有若江海湖水,又如远山迢迢,带着笑意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又转,转了又转,他和她虽是初见,这眼神,倒象是旧雨重逢,惊喜万重。
画像上的她,与意念中的他,两者渐渐重合,合二为一。
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呢?元谌自己也说不清楚。肯定比齐玄瑢闯宫那夜要早。
很多事情没法用逻辑来解释。
她身世飘渺,曾在元州停留,识得好多那里的人,本人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与曾为花鸟使的苏使从一开始知己相交。
与同为元州出身的嘲风和太子少师若有若无的纠葛与敌对。
容明玠和她与生俱来般的默契,彼此信任。
擒拿矢獛凶手,身边有一个不能朝相的齐玄瑢。
封霆同样有元州烙印……
甚至还有权安说起,第一次见何小姐,她作男装。
……太多了,太多。
直到齐玄瑢同时提起太子妃与宗陌,才使得某些原本零碎的、模糊的片断,陡然重合且清晰起来。
回头再看,有更重要的曾被忽略的一个事实:宗陌的生日,与 g 元妃的生日,在同一天!
久久开口,问得却是:“所以你一早便知?”
权安只一味叩头。
“你——”千言万语,在喉头争相竞涌,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起权安曾经跟着自己,在“不易居”进进出出;他想起宗陌南下他把权安送给她带着,加以保护;他们倒跟知己似的,彼此互通,单只瞒住他一个。
“为什么呢?”他凄凉再问,胸口堵得更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