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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1 / 2)

此外,刑部并未因忙于三司会审,就放松了对二皇子洛文箫的审理,或者说,废太子的作为原本就与琅環旧案关联密切。结党乱政、暗通敌国、勾结贼匪、私下募军,条条皆是大罪,洛文箫曾经权重一时,他的彻底倒台也牵连了部分早先投效东宫的臣子甚至公卿。好在,从年初起,皇帝已然或贬谪或罢免,逐步削弱二皇子的势力,故而废太子案并未在朝中引起动荡。

鼎剑侯林淮安动用东南水军,支持二皇子和匪首魏无泽私蓄死士,乃是重罪,加上为了功名富贵,长期隐瞒林淮泰受命谋害琅環义士的真相,也构成欺君之罪,本应难逃一死,但一来由于丹阳公主与林辰的婚约,他已是宗室姻亲,二来主动坦诚过错,为平反冤案有所贡献,最终被判削去官爵,流放到八百里外的州府临清。

临清是洛城到南方的水路中转之地,人口稠密、往来便利,繁华之处虽不能与扬州、苏杭相比,但已是难得的理想地点。天宜帝恼恨鼎剑侯在朝会上反水,本来就算不流放三千里,少说也得二千里,还是皇亲和臣子们大力求情,才争取到从轻发落。

林府上下自然有一番离别和感伤,林淮安在刑部经历了问讯、对质、过堂一系列过程,将所知实情悉数交代,反而坦然了许多。在腊月小年到来前,他就辞别了家人,在几名差役的押送下踏上了去往临清的路途。或许过得几年,林辰立功求得恩旨或再逢大赦,他仍能够回京与家人团聚。

至于对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处置,刑部不敢擅专,将案情整理清楚后就移送至宗府司,皇帝的儿子,还是交由陛下自个管教比较好,身为臣下只负责在旁边看结果。

天宜帝的病情才有起色,看过转呈上来的文书,又气得差点再病一场。除了没有逼宫篡位,洛文箫可以说将一名皇子能犯的罪过都犯全了,而从他在东宫里的言行来看,也未必没有谋反的心思,只是条件所限无力实施而已。

但刑部也在文卷中不止一次注明,二皇子的言谈举止,时有颠倒错乱、甚而暴躁失常之象,疑似患上了疯症,宜及早延医调治。

气怒归气怒,天宜帝不得不强打精神思量,他起初怀疑二皇子是故意装疯,但继而又想起,韩贵妃在阴谋失败软禁之后,也是日渐疯癫,最后甚至放火烧毁含章殿,连自己也一并烧死在里面。有母如此,洛文箫保不准也是真疯。

相形之下,三皇子犯下的过错至少显得较为正常,无非是贪财又贪权,充当爪牙替太子敛财争权,到头来太子需要有人顶罪,来了个反咬一口。洛文箫勾结敌国和魏无泽的那些行径,并没有证据表明安王也知情或涉入。

皇帝如今元气大伤,只觉得闹心无比,没精力深思熟虑,不久就降下了旨意。废太子洛文箫倒行逆施,罪在不赦,着禁足于白云山别宫,终生不得回京。

白云山距洛城约莫百余里,骑马一日可至,别宫虽年久失修,但附近有京营长期驻守,不失为一处安置废太子的稳妥所在。

皇帝出于种种考量,终归没有要洛文箫的性命,但终身幽禁无人问津,对于野心勃勃、曾经距离帝位仅一步之遥的二皇子而言,怕是比死更加难熬。

三皇子的处罚要轻得多:从即日起回府禁闭,并派五百禁军驻守,不得出府门一步。

洛凭渊得到消息,赶去安王府,恰好看见宗府司的车马停在门前,依旧瘦骨伶仃的洛君平扬着头,推开守卫从车上下来,一群家眷哭哭啼啼出来迎接,又被奉旨护送的几名主事将官客客气气地一并请了进去。下马之际,宁王感到洛君平投来一瞥,但随即就神情倨傲地偏过头去,似乎并不想与自己说话。

对于求仁得仁的安王而言,或许这就是最后的骄傲。洛凭渊远远目送,终是没有上前。

安王府的红漆大门随即从外面上锁,贴上了代表皇命的封条,仅在后墙边留一道窄窄的边门运送食物用品。持枪执戈的禁军兵卒在周围巡哨走动。

圈禁的期限是多久,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亦或是更长?一切端看皇帝的想法和心情了。

宁王殿下近来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他坚持要滴血验亲,被天宜帝在心里重重记了一笔不说,静王醒转后甚是气恼,连着给了好些天闭门羹吃。户部政务不能耽搁,加上琅環旧案和废太子案需要照应的收尾事项也相当不少,一时间忙得他应接不暇,很有几分狼狈。

所幸随着年关迫近,各处官署府衙都停下了运转,未完的公务留待来年。洛凭渊终于松了口气,也是在这个时候,江晚璃与朱晋、关禅一行自水路行来,抵达了洛城。

琅環旧案重审的讯息早已在江南沸沸扬扬,琅環子弟无不欣喜万分,许多经历过当年变故磨难的下属禁不住泪流满面;武林也为之震动,各大门派纷纷向怀壁庄道贺。只是欢欣之情中,不可避免地带有悲痛和惋惜,谁都知道,即使竭尽了全力,琅環并未能寻获为宗主续命的雪蔓青果。

江晚璃惦念着表哥的病情,京城方向喜讯频传,但提及静王时却都是含糊的“尚好”、“平安”,让人愈发焦急揪心。堪堪到了十一月末,她再也无法忍耐,决定立即启程北上。朱晋等人见劝止不住,也一同动身前来。

为了防止变数,静王府对寒毒解去一事秘而不宣,连慕少卿给心上人写信都不敢透露,唯恐途中有失,导致消息走漏。而今亲近下属们到了洛城,洛湮华自然不再隐瞒,将情况如实相告。众人均是大喜过望,江晚璃半年来担足了心事,想不到绝望之后尚有柳暗花明,一时悲喜交集,抱着表哥大哭了一场,看得慕少庄主酸溜溜又好生羡慕。

除夕夜晚,宁王循例入宫领宴席、守岁,大年初一到含章殿祭祖。宫中虽然也如往年一般张灯结彩,但不知是由于皇帝才大病初愈、精气神尚未复原,还是往年必定在座奉承的二皇子、三皇子已成有罪之身,尽管众妃嫔和几位王爷极力说笑凑趣,容贵妃更编排了歌舞,天宜帝仍旧意兴阑珊,在华贵袍服的映衬下,他的脸色愈发显得灰暗苍老。气氛始终热闹不起来,一场宫宴早早便散了。

而静王府中,大家却聚在一起,过了一个格外温馨而安适的年。宁王也赖在含笑斋小住数日,每次走近澜沧居,看见洛湮华执卷闲坐,朱晋、郁岚和慕少卿在厅中谈论刀法剑式,隔壁传来徵羽、挽音两位令主拨动琴弦的清音,心里都有一种宁静的惬意,过往一年积累的紧张都得到舒缓。

元月初十,丹阳公主出嫁,鸾轿自重华宫栖凰门抬出,从朱雀大街到龙骑将军府,沿路挤满了沾喜气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高谈阔论,描述公主的无双美貌,又回顾起去岁的洛城比武,各路年少俊杰云集洛城,将北辽、夷金武士打得落花流水,大彰国威。洛凭渊奉旨送亲,骑着乌云踏雪,耳边充盈兴高采烈的议论声,心中不胜感慨。他知道,皇兄今晚也会亲自到将军府,为林辰和雪凝来之不易的婚事饮一杯喜酒。

如果说有什么能抚平创痛,冲淡绵绵无尽的恩怨与感伤,眼前的一切无疑是很好的。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上元节三天灯会过后,天宜帝终于勉强振作起精神,恢复早朝,任命大学士李辅仁为辅政,着手重新把握朝纲。

一败涂地归一败涂地,日子还得接着过。只是经过一波三折,他的体力和心气已大不如前,又不愿在朝臣公卿面前露出疲态,唯有常常召御医开方进补。

皇帝也算痛定思痛,他觉得云王和宁王之所以胆大妄为,除却年轻气盛,没有家室也是重要原因。云王妃已过世三年,而宁王压根就尚未娶妃,若是给两个逆子各指一门亲事,有了家小牵挂,想必能稳重消停一些,不至于一味找麻烦不听话。他于是双管齐下,一方面踏足冷落已久的后宫,宠幸年轻妃嫔,希望多多生育子嗣;另一方面,将事情交代给容贵妃,嘱咐尽快给四皇子和五皇子各自择定姻缘,争取早日完婚。

容贵妃领会圣意,自然不敢怠慢,她本想做得稳妥些,先与莲贵妃通气,暗中物色,挑选出几位比较适合的名门闺秀人选再说,谁知才召了两位小姐喝茶叙话,风声就不胫而走,经兰亭宫宫女证实,洛城官场顿时为之轰动。上至超一品王宫贵胄,下至从七品在京小官,举凡是有女儿的官宦人家无不怦然心动,继而各显神通寻找门路。

短短两天,兰亭宫门庭若市,单是受自家亲族委托来说项的后宫妃嫔们就足以踏破门槛,还有宗亲和朝臣家的女眷,甚至较有脸面的内侍和女官也加入其中。一时间,通过不同途径送来的闺阁少女画像堆满宫室,附带无数贵重礼物,探听消息的、攀亲走关系的,旁敲侧击的、直接推荐的,各种明示暗示层出不穷,相当一部分人又跑去芷汀宫讨好莲贵妃。

宫内如此,宫外更不会寂寞。数日之间,洛城画师的身价猛涨,有些名气的更是一画难求。不少大户人家不惜花费重金,务求将自家女儿的容姿神韵展现到淋漓尽致。

也怨不得群情激动,洛城的贵妇夫人、高门千金等待这一天好久了,想一想云王和宁王的人才品貌,再想想这二位贵不可言的身份和极可能无可限量的前程,放过千载难逢的良机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况且两位皇子目前身边都没有女眷,而按照禹周的规制,一位皇子可以纳一名正妃,两名侧妃,使得官职低一些的臣子也看到了希望,自家的漂亮女儿当不上正妃,侧妃也足够理想啊!

接下来,小道消息满天飞,宫里的内侍和宫女被塞了银子,就半真半假、花样翻新地往外透露情报,娘娘们今天又观看了几幅画像,中意谁家的小姐,准备向四皇子和五皇子推荐谁;再过两天,连候选名单都冒出来了。

兰亭宫和芷汀宫都备受困扰,送来的画像仍在不断增加,莲贵妃直接命令宫女关门谢客,容贵妃也是措手不及,甚为头痛。赐婚虽然是美事,但关系到皇子的终身幸福和宫内宫外的人情世故,一个处理不慎,,怕是后患不小。

容贵妃如今协理后宫,儿女双全,荣宠富贵已到了顶点,日子过得称心如意,可不想无端增添烦恼。要不要顺势办个游园会,将洛城的官家小姐和年轻才俊们都邀来,请四皇子和五皇子自行挑选呢?

她同回宫探望的女儿商议,被洛雪凝一口否决:“母妃,我知道您是想面面俱到,但是四皇兄和五皇兄都是什么脾气!五皇兄还好一点,四皇兄会肯参加游园会挑姑娘?只怕劳师动众折腾半天,他们一个也不肯来,岂不是更加难办?”

她见母亲仍然不明所以,索性说的再直白些:“父皇犯糊涂,母妃怎么也跟着糊涂,四皇兄的婚事当然是由莲妃娘娘做主,根本不用我们伤脑筋,至于五皇兄,您不先问问人家自己的意思?”

容贵妃是被连日来女眷们的攻势搅得发晕,闻言立时醒悟,将云王的婚事彻底交给莲贵妃,不管在皇帝还是其他人面前都说得过去,自己还落下了人情。

而宁王……她疑惑地问道:“你是说那个杜家的姑娘?但她的家世低了些,而且五殿下回京也好几个月了,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所以说,要先问问清楚啊。”洛雪凝抿唇一笑,慢慢说道,“我总觉得,五皇兄待她有些不同,如果当真要娶妃,说不准就是这杜家的小姐了。”

外间热闹非凡,洛临翩和洛凭渊自是有所耳闻。两人碰面时俱感无语,明白是将皇帝老子惹得狠了,预先连征兆都没有就事到临头。从目前的情况看,想拒绝也很难找到理由。

云王习惯了府中清静,十分不情愿,被母妃劝说几次才勉强点了头,但是为三岁的小世子着想,只同意娶一名侧妃。他的前王妃是翰林院长史顾宏声之女,因难产早逝。或许是希望能通过书卷气冲淡儿子身上金戈铁马的杀伐煞气,莲贵妃定下的侧妃人选仍是顾家的女儿,虽非嫡出,但知书识礼,娴静婉约。

而宁王这边,就比较迷茫了。从去年年初起,洛凭渊的脑子就被纷至沓来的三国比武、试剑大会、清丈田亩,尤其皇兄的病情和解药等等,塞得满满的,压根分不出一丝心情顾及其他。而今他将满二十一岁,天宜帝在这个年龄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废太子、安王和云王成婚也都在十七八岁,自己已经算是很晚了,但他仍旧感觉突然,未曾做好准备。

洛凭渊没有亲厚的女性长辈,容贵妃那边虽然关系融洽,毕竟是隔了一层,所以他唯有像遇到其他困扰时一样,去静王府寻求指点。

有几分窘迫是难免的,从前被揶揄,宁王殿下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皇兄都尚未娶妻,怎能轮得到我?”但今时肯定是不同往日了。

洛湮华却没有像过去那样逗他,而是沉吟着问道:“得知父皇要赐婚,你最先想起的是谁?”

“自然是皇兄。”洛凭渊不假思索地答道。他第一个念头的确是,皇兄听说后会有什么反应,又会给自己怎样的建议。

“我是说女孩子。”洛湮华哭笑不得,“既然赐婚已成定局,那么凭渊想到的第一个姑娘是谁?或者说,你觉得,我会向你提起哪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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