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沉瑨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那身青衫,点缀着碧竹的色,推开周府的门,秋海棠遗迤了一地的花路。
他照常推开那扇长门,寻他的怀玉,却只看见,笏丝满床,蛛丝绕梁,案上的小桃香,还在袅娜着升起雾气,他的怀玉,没有在木架屏风后头,招手唤他。
心下慌张,左顾右盼,守着满室的荒芜,声嘶力竭,求他出现。
睁眼却只是空空荡荡的一层鎏金摆瓶。
听刘忠说,他是掐着自己的掌醒来的。枕边一片冰凉,眼下,也似决堤。
他忙在里衣外套了件长衫,光着脚往深秋的夜幕中跑去,穿过还系着百丝的灯笼,越过望不到尽头的南道,风呼喇着划破乾坤,往周府奔去。
周府早已不似当初风光,门庭破败,但是他的怀玉就在门前等他。
“怀玉!”
他几乎是撞进他的怀里,不再像往常般,生怕磕坏他半点,抱着他,听窗外的风声更紧些,连小烛,都颤抖着在帷慢上,留下一片暗黄。
怀玉,你看看我吧。
掌心一片粘腻,不知是他的汗,还是他的泪,亦或是,怀玉的血。
他一只手团掩在袖下,不住的颤栗。
我何时不要过你,沉瑨。
他的怀玉抬臂,将尖刃对准他的喉。
你去奈何桥下问一问,我愿不愿意,等你同饮孟婆汤。
沉瑨,再别忘了回头看一看,红尘里谋虚逐妄的,那个还记得你的怀玉,那个还在等你的怀玉。
宋沉瑨还未从话里清醒过来,掌心猛得在桌角磕了一下,痛得钻心许是擦破了皮,眼眶红了一圈看着吓人的很,走了半晌才觉着掌心湿润低头看去是那伤口渗出些血。
前生他囫囵而度,沉沦于命运不公,为世事浮沉,贪权谋利,铲除异已,他一直都在做着,本心所愿,从无人问及,他也忘了。
无休止的杀戮算计,将人从白彻底染成黑。最初不适,厌恶至麻木,更甚从中寻摸出一丝快感,是阎罗却不自知,才最可怖。
他亦不自知几时动心,任由爱意于暗地里肆意生长放纵,可怀玉是平谈流水岁月里的天光,有他来爱他。
人间再好,都抵不过怀玉一句,我稀罕你。
长安又冬,薄雪压青砖,宋沉瑨染了疫病,他躺在床上,脑中染过林林总总的人物和事情,离的离,散的散,如今终于轮到他了。
他呀,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正月十五,点了红灯笼。梦见桃枝抽了新芽儿,算珠子响。
他梦见楚彦还守在豫王府里,是一副好俊俏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