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骏来找白鲢的主要目的是和他一起出发去某个地方寻找某种药材，帮他出头只是为了跟他混熟，赚这十几块差价纯属零花钱，翻身的根本指望还在出发之后。
游方门没事就五湖四海的走，找到什么药材一时带不走的就标记下来，等有了合适的买主再去找。所以说白鲢不回来，这样东西没人知道在哪儿，整支队伍都不能出发。
三天期限到了，白鲢依旧无踪影，可苦了阿骏，一大早掮客上门来，本来准备接上白鲢就走，不想扑了个空。
那掮客名叫老隆，长得跟峨眉山老猴子没两样，一上来就往主屋钻，没找见人，叫了阿骏到一旁，态度不是很好。
“胡仔，白鲢人在哪块？”
阿骏帮白鲢隐瞒了接私活这一节，只说不知道。
“前两天他有急事出去办，应该会准时回来。”
老隆是掮客，阿骏其实也是掮客，只不过隐瞒了身份去人家做伙计，临时编了个名字叫胡小元。
这一整个行业，从寻药到行医的所有人组成的联盟叫做疲门，是江湖排名第二的大门派。疲门有几个有名的世家，北平有胡家、柳家，南边有白家、程家，好像还有个沾边的王家，这些家族世代传承，掌握了大部分高端药材的资源，也有不少野路子自学成才的。
这行的惯例是这样，某个人需要某种药材，首先去找掮客，掮客再去联络熟悉的游方，确定这样东西能找，就回来接了这单生意。
有专门陪游方出门做活的探险队，个别游方具有实力，也会自己养一支队伍。
当然，白鲢这种单干的，需要把人马都给他配齐。
掮客从买主那里谈妥的价钱是个总数，要拿出来一部分给游方，一部分给探险队，给探险队的包括佣金和盘缠。掮客会跟着队伍到目的地附近，再掏一部分钱打点地方势力，之后就等在原地。
队伍回来之后，掮客带着东西送去给买主，东西格外珍贵的时候，还会再找镖行保护。
只在极特殊的情况下，买主会派人跟随，这种时候，掮客就得全程陪同。为的是防止游方和买方人员太过亲近，日后他们自己联络做生意，就没得中间商赚差价了。
所以，这掮客老隆知道有阿骏在，是挺不高兴的。
疲门虽然组织松散，基本规矩还是有的，比如说，游方不到出发那一刻不会说具体目的地。
一天不能出发，人吃马嚼花的可都是掮客的钱，人家当然不高兴。更何况，出门一趟短则数日，长则数月，掮客陪着，辛苦是一方面，耽误的时间也没得做别的生意，这才是真正气闷。
阿骏怎会不知？他也着急，但望穿秋水，就是不见白鲢的影子。
“我看咱们也别干等着了，先出发，你们总该约定过大致地点吧？”
这也是个办法，老隆给白鲢留下字条，带上阿骏别别扭扭启程。
目的地就在本省，宜宾，老隆找的探险队就在宜宾等着。
这一路，俩人各怀心思，费尽周折到达宜宾之后，去岷江畔的小竹寨暂住，探险队就在那里。
一住就是两天，阿骏越等心越凉，就怕白鲢私活棘手不能来了，可是真正该焦急的老隆却不怎么着急了。
这是个苗寨，外客到来，本地队伍准备了丰盛的宴席，一是接风，二是壮行，虽然核心人物没出现，阿骏还是跟着老隆喝了两天大酒。
这天晚上依旧有局，阿骏可喝不动了。
“隆哥，咱们就这么等不是个事儿啊。”
老隆对着镜子抿头发，把花白的短发梳成大背头，对比阿骏的坐立难安，他算是老神在在。
寨子建在岷江之畔峭立的山崖之上，从竹楼上望下去，浑浊的江水奔腾而过。
老隆把镜子转了转角度，从中看见了对岸的点点火光。
“他已经来了。”
阿骏一惊，立刻起身冲出去，外面篝火热闹，寨子里的男男女女围着跳舞，可哪一个是白鲢？
老隆拽他的衣袖，让他往对岸看。
对岸，有一点火光缓慢移动，像是有个打火把的人。火光移动有一定规律，围着不大的一块地方画圈。
“那就是白鲢。”
好小子，悄么声的自己摸上来，也不打个招呼，这算是什么套路？
老隆解释，他昨晚就看了白鲢打的信号，也就是说白鲢已经做好了基本准备，现在整支队伍立刻马上出发。
“啊？”
阿骏做了这么多年掮客，从来没有过晚上出发的经历。
他知道游方门各有各的习惯，万万没想到白鲢是个喜欢走夜路的，这地方山岭虽然比峨眉山稍显逊色，可中间隔着一条急流，大晚上渡江这不是玩命吗？
老隆可是和白鲢合作过多次，他给阿骏解释，白鲢总体来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在一些时候也难让人理解。他有时会选择赶夜路，自然是有他的原因，每当这种时候，天一亮他就再也不肯多走一步了，搞得赶路像赶尸。不过，听他的总没错，游方有些个人的忌讳，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他做事很可靠。”
阿骏心安了些，不过仗着自己是东家派来的人，还希望能有点优待，比如安排个人帮忙背行李之类的。
可惜没人管他，老隆急着去找领队，给阿骏撂下话：爱莫能助，你东家没出那份钱。
探险队有十来个人，看阵容，这趟生意并不轻松。
阿骏心提到嗓子眼，跟着队伍步行到下游，再乘船渡江，之后往上游走到白鲢打信号的地方，整整一夜就过去了。
参天的竹林遮蔽了天光，清晨时分，雾气从地面升起，氤氤氲氲好似有形之物。
阿骏疲惫的坐下休整，不想一屁股坐到了个硬物上。
他跳起老高，脑袋又磕在了竹子上，整个人稳不住，顺着刚爬上来的大斜坡一路滚下去，撞到好几根竹子还不停，直到滚到底，像个大蛤蟆似的仰面朝天，七荤八素。
“我的天哪，谁来拉我一把？”
谁来？
探险队像是看痴呆似的，问都懒得问一声。
阿骏简直心凉，这帮人……
“我说，老少爷们，咱们一起出发的， 你们好歹帮把手，很困难吗？”
没人理他。
阿骏只能自己缓，缓了两支烟的工夫慢慢爬起来，身上无一处不疼。
他吭哧吭哧爬上去，一把拽住老隆。
“你太不够意思了，好歹我也是东家派来的人，你照顾照顾我，回去给你说几句好话，下次有活儿肯定先想着你啊。”
老隆叼着烟袋斜眼看他。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告诉你，本地就是这样的规矩。跟着队伍出发，就要有自保的本事，到了危机时刻，所有人第一位保护游方，哪个有心思管你？怕苦，回去！”
阿骏吃了个瘪，只能自己忍了。
“莫要这么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