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一道锐利光芒刺中他眼,元阆本能闭眼闪躲,再睁开时……
荒僻的小村庄,低矮的草棚子里,浓郁的屎味中,十几只圆滚滚的猪仔茫然的顶着大鼻孔看他。
慈善救济医院晚上是不关门的,在某种程度上比胡元霜和王玄锡开的暴发户专用医院还更贴心,晚上还给一顿加餐。
鱼片粥。
白鲢闭着眼,躺的笔笔直,若不是还有呼吸,那青里透灰的脸色,真像个死尸。
护士轻声劝他,比哄孩子还温柔,奈何白鲢这块做木鱼的好材料铁了心,愣是闻之不应。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护士转头去看时,是个很好看的笑容。
“小妹妹,你来。”
完全是口型,没有半点声音,护士指指自己,下意识也不发出声音。
“叫我?”
手指再勾。
“来来来。”
护士疑惑的放下碗,起身出去,到走廊的灯光下看仔细了,这是个小眼精光四射,一脸聪明机灵的年轻人。
“先生,你是病人家属吗?”
鱼片粥散发出淡淡的鲜香,关上门后,诱人的味道在房间里蔓延开来。白鲢睁开眼睛,望着陷入昏暗的房间,半点去看一眼粥碗的意思也没有。
两天前,王玄锡前往距离舍身崖下白鲢的山居二十五里外的三霄洞,在那里找到了面壁的白鲢。
他们爆发了从未有过的争吵,王玄锡一气之下和白鲢说出了他本想一辈子隐瞒的事实:
白鲢离家出走的这六年,并不是他所想的,是凭借他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
事实上,王玄锡一直在暗中安排人手看护,白鲢接到的绝大部分生意都是他暗中授意的,他还主动和胡元霜接近,目的就是能够侧面了解白新雁的动态。
所有一切目的,就是为了白鲢有天能够回到白家,登上当家之位。
之后,两人联手,做一番大事业。
不是出于恻隐之心,也不是为了朋友之情。而所谓的大事业,乃是商场战争,并不是当初二人约定的共同理想:取十洲仙药,惠华夏之苍生。
原来自己的理想在现实面前竟然是那么可笑,甚至连亲身守卫十洲门户的王玄锡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白鲢是第一次知道。
他虽然不愿相信,可六年前大哥或许就是因为开启十洲之门而遇难,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力量在阻碍凡人窥测天机。
不是没想过此道艰难,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自己奋斗一生,如果仍然无法实现理想,也许可以收徒,由后人做到。他愿意奉献一生,去排除那个阻碍他开掘十洲珍奇灵药的力量。
可这个查证纠错的机会,随着天府门庭的毁灭,再也没有了。
情况会更糟,这道门无法通行,意味着,仙山里的好东西无法被自己取得来普惠世人,不好的东西却可以来到人间作乱。
是该解决,是该行动,可是他突然觉得好累。
自己一切的奔忙努力不过是弥补过错,弥补到最后又怎样呢?只是一切归零而已。
前路茫茫,他想不出任何的办法,跑去三霄洞面壁,希望当年在此舍身的演空大师在天有灵,能给自己一个指引。
如果没有,就让被镇压在此的三位美貌恶仙取走自己的性命吧。
但是他终于还是被强行带走,来到这间医院。
白鲢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虚弱的眩晕使他无法思考,就要陷入沉睡。
“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强行拉他回魂,他费力睁开眼,看到了一只缺口的脆梨。
梨子被捏着果柄在他眼前转啊转,缺失的那部分正在一个嬉皮笑脸的青年嘴里。
“阿、阿骏?”
白鲢强用手臂撑着,侧身抬起头。
真的是阿骏!
“你……”
阿骏的笑容随着看清白鲢憔悴如鬼的尊容后僵硬在脸上,或许是发现了自己失态,他赶紧转头,再转回来,又是热情洋溢的笑。
“哎呦喂,我可是都听说了啊,闹脾气不吃饭,白二少爷可真有些新鲜的啊。”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白鲢心里的一个疙瘩有了答案,眼底挤出泪窝来。
“抱歉……”
阿骏捧起已经还未冷掉的粥碗,先尝一口。
“啧,淡。”
他舀一勺子粥,吹吹凉,一把塞进白鲢嘴里。
白鲢尚在低头酝酿道歉的话,冷不防被塞了一嘴的粥,赶紧用最快的速度嚼嚼嚼,咽下。
“我不是……”
又一勺。
阿骏就是不让他说话,他一开口就是一勺子粥填进去,差点没把白鲢呛着,硬生生喂了多半碗,剩个碗底自己扒拉扒拉喝掉。
放下碗,接着吃梨。
白鲢的目光落在他的梨子上。
“你想吃这个呀?”阿骏坏笑着躲远:“我就是给你看看,没说跟你分啊。”
白鲢眼神一滞,有了些许光芒。
他费力的伸手,抓住阿骏的手腕,拉下来,不叫他用吃东西掩盖紧张。
“对不起,我是故意隐瞒你的。不过,白家在六年前就已经没有了二少爷,现在的我,只是白鲢。”
“其实想想,白时雨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寓意也好。”
阿骏没有抽开手。
“你有家人,有人关心,其实很好。”
白鲢默默低下头,松开了手,还未放回身侧,却被牢牢抓住。
他错愕抬眼,阿骏倾身向前,定定的看着他。
“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白鲢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寻死,便勉强解释,说不会轻易放弃生命,可这个答案似乎并没让阿骏满意。
再说会坚强、会好好治病之类的 ,还是不满意。
“你要爪子嘛?”
阿骏闭了闭眼,叹出一口气,手掌上移,轻轻的捏着他的手心。
“你好好想想,其实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