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俊美而又尊贵的婆罗门从他手中捻起那支都还未来得及清洗的孔雀羽毛,另一只手将垂在背后的发结拢至前胸,侧头垂眉,将羽毛插在了发结之间。
“好看吗?”考底利耶眼波流转,问向跪在地上早已呆滞的旃陀罗。
“好……好看,实在是好看极了……”旃陀罗只觉得恍如梦中,婆罗门居然接受了奴隶的礼物?在为考底利耶的美貌而惊奇时,他感到毫无来由的悲伤。这悲伤来自阿特曼,无任何来由,也无任何解决之道。
只不过这困惑并不会相伴他很久,因为当考底利耶开始做他的老师后,他便也有了机会去接触《爱经》,在这部诠释性/爱的经典书籍中,每一个姿势让都他瞠目结舌,而让他更加震惊却也同时解开他内心的疑惑的是,在他按照《爱经》的引导下去幻想时,对象每回都是自己那最敬爱的老师。
他爱上了他,从他从自己手上接过孔雀羽毛插在发间的时刻,不,或许还在之前。在河岸时的初见,他就爱上了他。多么荒谬,奴隶爱上了智者,男人爱上了男人!可悲的旃陀罗注定饱受这爱情之苦。
而在此时,他却沉浸在考底利耶的美貌与仁慈中,连何时与他一同离开孔雀园的都不知道。少年的耳畔只剩下考底利耶踝环的银铃所发出的轻吟,以及那摇晃在他那智慧发结中的孔雀翎羽。他僭越地走在了他的身旁,仰望他流露出痴迷而又畏缩的目光。
在榕树下,绿荫何其浓密,流经城市的河水粼粼闪光,婆罗门的祭祀台檀香弥漫,《薄伽梵歌》悠扬吟唱。直到考底利耶将指尖落在旃陀罗浸着汗水的额头上时,少年人才从迷梦中惊醒。
“夫子!”旃陀罗下跪,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离开了孔雀园,在一棵巨大的河边榕树下。在他和考底利耶的面前,是一方婆罗门的祭祀台,装饰着各样美物,檀香袅袅。而在两侧,则侍立着四位俊美的婆罗门童子,神情谦卑,低垂头颅。
“旃陀罗笈多·摩由罗,可还记得我的名讳?”考底利耶声色明亮,仿佛吟诵。
“记得。”旃陀罗不明就里地答道。
“念出来。”
“毗湿奴笈多·阇那迦。”旃陀罗为这逾矩之行战战兢兢。
“你今日赠我孔雀之羽,而我也将回赠你一物。婆罗门最珍贵的就是知识与智慧,知识就是‘梵’,为世间之大道,而我则将这大道传授与你。从今日开始,在先祖的见证下,我将收你为徒,你则奉我为师,你可答应?”
旃陀罗浑身冒汗,只觉坠入无休止的梦中,首陀罗何等卑贱,他这一奴隶何德何能居然被婆罗门第一智者之城的考底利耶所青睐。在惶惑与不安中,旃陀罗足足与自己的怯懦抗争了半柱香的时间,最终爬上前去,亲吻考底利耶的脚背,紧咬牙关答道:“旃陀罗感谢夫子的垂怜。”
考底利耶微笑俯身,双手握住旃陀罗赤裸的麦色臂膀,扶他站起身。
“那么从今以后,你便唤我‘老师’。”
“老师……”旃陀罗泪水直涌,染湿漆黑的睫毛,英俊稚嫩的面孔上大肆流溢着感动之情。他对考底利耶拜了又拜,询问自己被选择的原因。
“这是毗湿奴的旨意。”考底利耶回答,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我是注定要成为你的老师的。”
而湿婆的声音却在旃陀罗心中不合时宜地唱响。
“而我是注定要爱上你的。”旃陀罗心念,沉沦在那抹温柔的琥珀色中,“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