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挽抹一把眼泪:“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来处,也没有家,刚来的时候,我时常从睡梦中醒来,不知身在何处,我那时整夜整夜的做梦,不记得自个儿是谁。”
她从头开始说,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
“那时候我遇到一些朋友,我对她们说,我叫向挽,我是左相之女,我爹,”她颤抖着抽泣了一下,“我爹是,我爹是……”
她有点崩溃,她很着急,怎么突然想不起来她爹的名字了。
“向挽,向挽。”晁新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头,低声叫她。
“你父亲叫向余,母亲向华氏,长兄向丕,二哥叫做向勤,还有一个小妹。你是新元二十四年生,你叫做向氏阿夕。”
她镇定又刻骨铭心地告诉她,一字一句,和向挽当时说的分毫不差。
“嗯,嗯。”向挽哭得一塌糊涂,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晁新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恐怕也只有晁新记得。
“我在这里,工作学习,一直都寄人篱下,每天在谎言里生活。我的落户证明上是流浪汉,我出生日期是假的,连年份都是,每回遇到新的人,我都要再将谎言说一遍,我记得那个假的向挽,比真的还要清楚。”
“我很害怕,晁新,我其实怕极了。”向挽用力抱着她,说着从未启齿的话。
没有人能够理解这种对所有人遮掩和回避的生活,一开始还要小心翼翼不能露出破绽,可她的存在,原本就是个破绽。
她没有根,是飘萍,连真实性也没有,她更不知道网络上那些每天说喜欢她的朋友,爱的投射点究竟是向挽本身,还是二十一世纪的这个向挽符号。
她的存在没有真实性,但她从不苛求,她只对晁新苛求。
她遇见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她对自己说,只要晁新知道真的她就好,只要晁新爱真的她就好。
“我很贪心,我想要在你这里做一个因为向挽本身而被爱的人,可是上天给我开了个玩笑,她用我不愿意的东西来动摇我们感情的筋骨。”
向挽的鼻腔被狠狠塞住了,令她的话语也不是那么清晰。
“只有在你这里,我一秒钟也不想做别人,我想要你的好全都是因为我。”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一塌糊涂。
“挽挽,向挽。”晁新贴着她的脸颊,眼睛里悲哀完全覆盖住原本的神色,她一下一下地叫着她,用呢喃,用细语。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晁新紧紧抱着她。
“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你这些感受,”哽咽声一顿一顿的,因为她的心抽搐得受不了了,“但我只是因为晁望的关系,对你有一点亲切感,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别人,我好感的,喜欢的,心疼的,从始至终都是向挽,你相信我,我发誓。”
她又快速地咽了两下喉咙,因为压抑哭腔而要冒出火来。
“你相信我。”她哀伤又脆弱地说。
向挽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晁新的抚慰永远都会起作用,向挽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头晕脑胀的流浪猫,被如珍似宝地团在怀里,有人告诉她,不会有风了,不会有雨了,不会饿肚子了,不会流离失所了。
“其实前两天,我也想了,”向挽嗫嚅着说,“我看到你和冯果的互动,看到你和舒秦的互动。”
“我……”晁新皱眉,又有点急了。
“不是,”向挽连忙摇头,“我想的是,既然她们也能同你正常交往,也能与你做同吃同游的师生与好友,那么我也做得,是不是?”
“即便没有晁望的关系,我也有许许多多种方式与你亲近,好比说这回比赛里你教我,或者说,万一下一回的交换导师有机会。”
“只要我们能独处,能说上话,说上好些话,”向挽放开她,含着眼泪认真地望着晁新,“你还是会喜欢上我,对不对?”
她饱含期待地望着晁新,无助却又不甘示弱。
脸颊不知是因为哭过的激动还是讨要喜欢的羞涩,总之是隐隐发红。
鼻子更红一些,眼眶也是。
但真奇怪,一切都让晁新爱不释手,好像天生就有这么一个长得刚刚好的人,不多一分,也不差一厘,站在晁新的心脏上,足印的大小和心脏的凹痕严丝合缝。
晁新摇头。
不是喜欢。
她认真地,用只说一次的口吻告诉向挽:“我会爱上你。”
“像现在这样。”
第90章
向挽的心被充盈得无限大,好像有些承受不住如此翻江倒海的感怀,表现出来的只有本能的抽动。
一跳一跳的,像不知是报喜还是报忧的眼皮子。
然后她拥着晁新接吻,这回是为了平静。
她从心底得到了宁静,好像有人跟她说,不是此时此刻只有这么两个人,而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数千年的岁月长廊中,只有这么两个人。
在春天遇见,在冬天遇见。
向挽的皮肤很凉,晁新摸了两下,在唇边跟她说:“衣服穿上,好不好?”
“不好。”向挽眼角红红的。
穿了又要回去了,她不能在这里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