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赋价（十一）
“小徐师傅。” 这四个字一出，陆清下意识的以为是陈元在叫徐蛰。 结果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不对，这是个女声。 再下一秒他的大脑已经分辨出了发声的人，但是这个认知却让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可能是因为陆清震惊的表情太过明显，而且他又正好坐在徐蛰旁边，章思芮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们不都这么叫他吗？”章思芮眨眨眼，她没太明白陆清为什么会露出这么一副见鬼的样子。 听章思芮这么问，陆清赶紧点了点头，表示您怎么称呼都没问题。 尽管表面上如此，陆清内心还是觉得“小徐师傅”这四个字从章思芮嘴里叫出来还挺奇妙的。 陆清悄悄看了眼徐蛰，发现他此刻面色如常，不动如山地稳坐在座位上，丝毫没有被章思芮的话影响到，陆清对他瞬间燃起了敬佩之心。 然而陆清的敬佩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下一秒他就瞥到了徐蛰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地攥着大腿处的裤子。 原来徐蛰也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镇定自若。 “徐蛰。”章思芮不知道怎么还是换回了她常用的称呼，“该发挥发挥你的常项了吧？寻人辨物？” 章思芮这话一出，不光陈元、许奇、乔晓苒向徐蛰投来了期盼的目光，甚至连跟徐蛰不对付的董站都抬眼看了看徐蛰。 最终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徐蛰老神在在的回了声：“没问题。” 然后便在众人面前开始了他的“掐指神功”。 说实话，陆清还是挺佩服徐蛰的，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是他能在众人这种看猴似的目光中还这么淡定自若的展示“技能”，就已经很厉害了。 这回徐蛰算的时间还挺长，有的人看了他一会儿就又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陆清也跟着看了一会儿，他也看不懂徐蛰手上那些胡乱一通点是什么原理 ，于是看着看着就把目光从手转移到了脸上。 脸他看得懂，挺好看的。 有个十分钟，徐蛰终于有了结论。 “东边，草木之间。”徐蛰放下运作了半天的手，坚定道。 徐蛰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大家一听到他开口，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看向他。 “这范围有点广，小徐师傅，还能更具体一点吗？”陈元问。 z 市的东边也是东边，f 市的东边也是东边，这范围确实不好界定，要这么排查的话不知道要排查多久了。 徐蛰闻言思考了下，又加了句：“我们的东边。” 有了参照物，就算有了个大致的方向。章思芮拿出 f 市地图看了眼，他们所在位置的东边，正是丘岐山方向。 根据 z 市给出的线索，结合他们之前的猜测，丘小婉回到丘岐山的可能性确实极大。 “丘岐山的东边是什么情况？” 如果说丘小婉 4 月 6 日就已经回到了丘岐山，他们排查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她？ “荒山，那边没什么人住。”徐蛰听出章思芮话语背后的意思，于是他回道。 确认了排查的方向，大家再次行动，这次是扫丘岐山东部。 丘岐山东部由于岩层断裂错位，形成断层，地势颇为陡峭，不适宜居住，所以几乎没什么人。 这次的排查因为地势的原因，较之前的排查都要艰难一些。大家一路走到天黑，也才排查了一小部分，余下的只能第二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陆清和徐蛰没有到 f 市公安局报道，而是直接进了山，因为他们所在位置离山里比较近，如果先去报道再回来，比较浪费时间。 清晨的山里弥漫着雾气，白茫茫的由山顶泼洒到脚底，带着草木香气的湿漉漉的气息拂过前行者的脸，最后随着他们沾满泥土的鞋子落下一道道透明的痕迹。 地上掉落的树枝残叶被踩地吱呀作响，陆清迈着步子跟着徐蛰一路前行，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这条路有点熟悉，好像之前走过一般。 “这条路咱们是不是走过？”陆清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问。 听到陆清的问题，徐蛰没有回头，只是朝侧面伸出胳膊，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声音中略带细喘道：“没错，记性不错呀小朋友，这是去张老师小学校的路。”
之前还没有注意到，原来张老师的小学校也在东边。 一说到张老师，陆清就想到了徐蛰接的那个电话。昨天两人回去太累了，直接洗漱完倒头就睡，也没顾得上这个事。 于是陆清又问：“老徐，昨天是张老师给你打的电话吗？” “对。”徐蛰点了点头，“昨天张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大丫给她回信了，对方说可以见见你。” “啊？”陆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他立刻焦急道：“我去，你昨天怎么没跟章队他们说？”拜托，那可能是丘小婉。 “我们又不确定她是不是就是丘小婉，你就当来相亲的嘛。” 饶是没看到徐蛰的脸，陆清都能想到徐蛰现在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 陆清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气的直牙疼，于是他一个箭步冲到徐蛰身边，胳膊一伸卡住徐蛰的脖子就往下压。 徐蛰毫无准备被他压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咳嗽了两声就开始挣扎，可是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就好像兔子被抓住耳朵提溜了起来，无论怎么扑腾都没法摆脱猎人的魔爪。 “咳咳，你、你松开。”徐蛰见陆清好像真的生气了，开始转变策略，服软道：“我错了，陆哥，我喊你哥行了吧？我难受，你先松开。” 徐蛰虽然认识陆清的时间不算长，但他把陆清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摸得清清楚楚，所以每次他都能让陆清妥协，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这次陆清是真的生气了，他虽然松开卡着徐蛰脖子的胳膊，却并没有把胳膊放下，而是改搭在他的肩膀上，大有一种不听话还弄你的架势。 被放开脖子的徐蛰咳嗽了两声，顺了下气，见陆清胳膊还没有要移走的趋势，他忙解释道：“我想着如果真的是丘小婉，咱们两个男人也不怕她。” 这话说的也是，只要丘小婉不出阴招，他们性别优势还挺明显的。 “所以你分明是知道丘小婉的方位，昨天就是装模作样是吧？”陆清想起昨天徐蛰的神棍行为，感觉自己知道了真相。 “哎！”徐蛰一听这话有点不开心，他抖了下肩从陆清的胳膊下逃脱，“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职业素养？” “我跟你讲我昨天算那么久算的根本不是方位，而是算的我们今天的吉凶。” “所以呢？” “卦象显示大安，说明我们今天行事会很顺遂。” “哦，那真不错。” 听到陆清敷衍的口气，徐蛰就知道他根本不信自己的说辞。徐蛰沉默的看了陆清一会儿，也不再试图说服他，最后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走到半山腰的小学校时，篱笆门是关着的。两人顺着篱笆围栏的缝隙往里望去，院子里没有人。 徐蛰喊了声“张老师”，里面很快有了回应。随后就看到一个身形瘦小的女人走出来，打开了篱笆门。 这个女人确实是丘小婉。 或许是化了妆的缘故，丘小婉现在的状态明显比执法记录仪拍到的时候要好，她面色红润，脸上带着笑意。此刻的她看起来并不阴郁，就像个正常的女孩。 丘小婉打开门先看到的是徐蛰，她招呼了声小徐师傅。然后向后看到了陆清，她的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顿，才朝着陆清开口道：“你就是陆清？” 把人迎进来后，丘小婉给两人倒了水放在桌子上。两人没有喝，丘小婉也没有在意，只是真的像是在相亲一样和陆清聊起天。 “你样貌也好，学历也好，现在真的还是单身？” “啊是。” “那你谈过女朋友吗？谈过几个？” “...谈过，一个。” “为什么分手了？” “...因为学习，高考没考上一个学校，异地，就分了。” “之后就没再谈？” “......” 陆清这边和丘小婉应付着聊天，徐蛰那边竟然玩起了手机，见此气的陆清悄悄在后面伸出魔爪往徐蛰后腰一拧。 徐蛰吃痛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幽怨的看了眼陆清，然后手上又啪啪按起了手机按键。 没过两秒，陆清手机一响，收到一条短信，来自徐蛰的手机号。 上面写着：我在通知章思芮。 陆清这才发现自己错怪了徐蛰，于是抱歉的用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揉了揉刚刚掐的那个部位。这个举动成功的让徐蛰远离了他。 没过多一会儿，张老师从外面回来了。丘小婉跑去和张老师说话，陆清才得空休息一下，暗自松了口气。 她们没聊多久，陆清和徐蛰就突然听到丘小婉对张老师交代后事般的说了句：“张老师，我过段时间要出趟远差，可能要有段时间不会来看您了，您自己多保重。” 说完丘小婉就起身招呼陆清和徐蛰一起走出小学校。 沙土随着人脚的踏落震的飞起，而后又重新归于土地。走在前面的瘦小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山姿势的原因，此刻显得有些佝偻，渐渐与视频中的女人重合，这一刻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又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红蓝交替的灯光不停闪烁，在山下等待多时的警车也终于接到了属于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