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赋价（十二）
审讯室内。 “丘小婉，你 3 月 31 日在哪里？”乔晓苒问。 “在家。” “哪个家？” “f 市丘岐山下丘平村 45 号。” “3 月 31 日一天都在家？” “没有。” 听到丘小婉不作伪的回答，乔晓苒和董站对视了一眼，然后董站问：“陈海平你认识吗？” 问话的人突然变了，惹得丘小婉抬头看了眼，然后她笑了笑，提出一个要求。 “我申请换那个高个子的警官来审讯。” “没法换。” “那我不认识陈海平。” “......” “哪个高个子的？”这边有两个个子都挺高的，也不知道丘小婉说的是哪个。 “陆清。” 单项透视玻璃内的人都为丘小婉的这个要求感到吃惊，不明白刚刚还很配合的人为什么突然开始发难。 “章队，陆哥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也不是...这不大合规吧。”陈元首先提出反对意见。 章思芮明白他的顾虑，她皱着眉思考了一下，最后拍了下陈元的肩，说出自己的决定。 “放心，我和他一起。” 临进审讯室前，章思芮特意叮嘱陆清不要回答丘小婉任何问题。 审讯的人换成陆清和章思芮后，丘小婉的状态似乎更加自然了。 “丘小婉，你认识陈海平吗？”章思芮再次问起这个问题。 丘小婉这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下，似乎是在纠结，最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算认识吧。”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系？”丘小婉闻言发出一声古怪的笑，紧接着把胳膊放到椅桌上，身体往后靠了靠。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生意伙伴？我们不过是打了通电话，然后约定好时间地点价格。” “你们交易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丘小婉好笑的看着问这个问题的章思芮，“警官，想必你们已经查过我了，我除了一份赚不到钱的工作，倒也没什么别的副业，哪有别的可以交易的，就身体呗。” 章思芮虽然已经料想到了这种情况，但当丘小婉真正说出来时，她还是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卖淫。” “卖淫？那要看你们怎么界定的。”说到这儿，丘小婉的眼睛突然亮的吓人，“出卖身体，以获得金钱？那我可没有。” “他们手里的臭钱我可一点也不想碰，我嫌弃的很，所以我都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们了。” 说到这儿，丘小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还洋溢起了笑容。 “你知道吗？男人真的是很可笑的一种生物。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们和我说好价格后脸上恶心的笑容，好像自己赚到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可是他们不知道，那其实是他们给自己的价格。” “当他们给别人打上价格标签的时候，其实反过来也是给自己打上了同样的价格标签，他们在物化别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物化自己呢？” “可是男人仿佛天生就自私，他们不会反思，只会看到利于自己的那一面，并且不断索取，我不过是帮他们认识到错误罢了。” 说完，丘小婉静默下来，一时间，审讯室内针落可闻。 大家莫名从丘小婉平静的语调中感受到一丝寒意，并且这股寒意仿佛在一点点攻克全身各处，让人浑身发冷。 章思芮敏锐的从丘小婉的口中捕捉到“他们”两个字，这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怕丘小婉的手下不只有陈海平一条人命。 章思芮立即安排对丘岐山扩大搜索，争取不落下每一处痕迹。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寂静无声的审讯室响起了一声轻问。 丘小婉看向发问的陆清，笑着道：“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然而还不等陆清回答，丘小婉就已经开始自己的讲述。 审讯室内排风扇依旧在缓慢的自转，发出轻微的声响。窗外的光忽明忽暗的随着排风扇的转动被切割成一束一束的，时不时的投在灰色墙壁上，将光与影融合直黑与灰之间。 丘小婉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她好似在看着墙壁上的光影，又好似在透过墙壁看别的什么。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家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孩。终于有一天，家里添了男丁，可是以她家的经济状况，实在是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就想着送出去一个孩子，可是送哪一个呢？另外两个孩子都大了，就这个小女孩年纪小，父母觉得她应该不记事，就把她送给了一个叔叔家。”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个年纪的孩子，什么都知道。送完之后，孩子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家过，她在那个叔叔家过的并不好，但是没有人会过问。” “一开始只是打骂，后来小女孩长大了点，身体发育完全了，就被叔叔带到山里荒废的小木屋去进行强奸。小女孩没有办法反抗，她这个年纪，要想活着，就只能依靠叔叔家。” “再等小女孩长大点，就遇到了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那个人是山里小学的老师，老师告诉她不用依靠别人也能活，只要好好读书。” “好好读书，就可以走出这里，然后去大城市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于是小女孩就默默以此为目标，无论叔叔家怎么阻挠，都考学考了出去。” “靠着半工半读，小女孩靠自己磕磕绊绊的完成了学业，成功入职了一家公司。尽管这家公司裙带关系严重，领导没有人性，可是没有背景、学历在大城市中也并不出众的小女孩还是不敢轻易辞职，于是一干就干了十来年。” “好不容易小女孩有了晋升的机会，可是就因为性别，她被毫不犹豫的刷了下去。哪怕跟她同时竞争的那个男人曾经因为嫖娼进过拘留所，也能直接踩着她上位。” “你说，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说到这儿，丘小婉目光突然转向陆清，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陆清看着丘小婉黑漆漆的眼睛，一时间嗓子里就好像被塞了棉花，他拼命的滚动喉结，想要压下嗓子里的不适感，但是却没有奏效。 陆清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丘小婉也并没有非要得到陆清的回答，她只是短暂的看了陆清一会儿，然后接着讲述。 “虽然工作上挺不顺的，但是生活中还是发生了一件挺令小女孩开心的事，那就是她的叔叔终于死了，他也早该死了。小女孩本来并不想去给叔叔奔丧，可是不知怎么她还是去了，并且在看到他叔叔最后一面的时候还笑出了声。” “亲戚邻居都指责小女孩不孝，可是小女孩还是很开心，甚至小女孩觉得那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在那一天，一直压在小女孩心里的委屈与不快好像都随着叔叔的死消散了。” “可那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回去之后，小女孩还是要每天面对恶心的领导与同事。小女孩觉得过的很没意思。” “所以小女孩就开始找寻能让自己快乐的事。” “所以你就开始卖...约炮？”章思芮顺着问。 “对。” “你是通过什么手法约到人的？” “z 市的龙平广场，我每天下了班晚上去那边寻找对象。看上了哪个就给他塞手机号，等他给我打电话。” z 市的龙平广场陆清知道，那边有个大型的商场，消费比较高，很受白领和有钱人的欢迎。 “你和陈海平也是这样遇到的？” “对。”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章思芮从外面接到了最新的检测报告。 上面显示丘小婉的 dna 与布条上嫌疑人的 dna 一致，丘小婉的指纹也与纸杯上嫌疑人指纹一致。根据丘小婉提供的藏匿住址，排查人员找到了一个背包，里面有一双沾血的鞋子，经过比对，该鞋印与案发现场的鞋印是同一双鞋子，并且上面的血迹正是陈海平的。
同时，在丘小婉的背包中还发现了一个手机，上面有 3 月 30 日和陈海平的通话记录。 “说说吧，你是怎么杀害陈海平的。”章思芮叹了口气道。 “3 月 30 日他给我打电话，我约他 3 月 31 日来这边的小木屋交易，等他到了我先哄骗他喝下掺了安眠药的水，然后等他睡着，开始拿刀杀他，怕他中途醒来，我还撕了件衣服把他的手脚绑上。”丘小婉面无表情的说出自己的作案过程。 “然后呢？” “然后...”丘小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们是不是审过杨稻浼了，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只看到了你和陈海平在小木屋，然后他就下山等你。” 闻言，丘小婉露出一抹讥笑：“你看，男人多会说谎。他肯定不会告诉你们，他看着我杀死了陈海平，看着我拖着陈海平的尸体出来，然后假惺惺的帮我把尸体抬到了山沟里，还以此威胁我和他上床。” “你们只是把尸体抬到了山沟里？什么位置？” “小木屋往下走，走到头左边有个小岔道，被野草丛挡住了，要拨开才能见到。” “因为杨稻浼威胁你上床，所以你后续投毒准备杀他？” 丘小婉听到这话一愣，然后冷哼一声：“这也是他说的吧？我杀他用得着投毒？” 话已至此，章思芮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了。 于是他们结束审讯，准备将丘小婉送至拘留所，等待后续的审判。 在警察的带领下，丘小婉带好手铐，缓缓朝出口走去。 然而经过陆清时，她突然停住脚步，看着陆清轻声道： “陆清，谢谢你，每次和你聊完我都很开心，你是唯一一个不带目的愿意听我故事的男人。” “还有，你知道吗？丘岐山上的小木屋不止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