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亡笔（六）
回到家中将近夜里十二点，陆清洗完澡擦着头走到床边，床头柜上摆着的君子兰已然冒出花骨朵，在肥大的叶片中间极为显眼，让人看了心情愉悦。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床头的花，陆清拿起旁边的药瓶，他拧开药瓶一倒，两粒安眠药顺势出现在手心。 这是陆清每晚睡前必做的事。 往常这个时候他会直接把药吞进嗓子眼里，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这么做。 陆清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安眠药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把安眠药又放回药瓶中。 徐蛰之前给的符纸被陆清放在了枕头底下，其实陆清一直都不信这个，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这个符纸留下了。 默默趴在床上，陆清把脸埋在枕头中，他伸出一只手放在枕头下面，摸着符纸忐忑地被拉入难以抵挡的梦境。 这次的梦境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这次他不再是被追逐的猎物，而是好像变成了猎人。 前面的黑影在不断的奔跑，但他却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他知道无论前面的黑影跑得再快，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看着前面奔跑的黑影速度逐渐变缓，然后一脚踏空，跌倒昏迷。 他感受到自己慢慢走向黑影，自上而下的看着黑影，等待黑影醒来。 终于，黑影动了。 陆清掏出袖子里的刀，刺向黑影，那一刻，蒙在黑色烟雾中的人影终于露出了他真实的模样。
z 市一高档小区化粪池内发现碎尸，一时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弄的 z 市人心惶惶。 迫于舆论压力，上层要求尽快破案，章思芮为此着急上火，嘴上直冒火泡。 陈元端着一杯去火茶快步走向会议室，他刚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杯中的茶水就被桌子的震动震的溅出去了一圈水渍。 只见董站“啪”的一拍桌子站起来，神情十分激动。 “不能？我看他是不行吧？章队，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他加入进来，他分明就有问题！” 董站口中的“他”是指徐蛰，刚刚章思芮提议让徐蛰发挥下他的特长——据说徐蛰可以通过接触死者的物品，和死者进行对话，从中得到凶手信息。也好做个参考，尽快破案。 结果没想到这个提议刚一出来，就被徐蛰果断的拒绝了。 徐蛰也没找什么借口，直截了当的回了两个字：“不能。”然后径直出了会议室。 他这个举动一下子就把董站惹火了。 “章队，我一开始就反对徐蛰进来，他和那个人根本就是一伙的！不然为什么当年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董站怒火中天，开始口不择言。 章思芮闻言立刻打断他：“董站！注意言辞！记住你是个警察，要为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负责，如果徐蛰真的是那个人的同伙，我们要拿出证据！” 董站被章思芮的话堵的无言以对，他喘着粗气，脖子上青筋直蹦。半晌，他紧绷绷说了句：“我会找到证据的。”也冲出了会议室。 陆清看着眼前的情况，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大致从陈元那里听说了一些有关章思芮、董站和徐蛰之间的“爱恨情仇”，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些难以调和的过往，但是当他真的身处三人漩涡之中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窒息。 据陈元所说，董站是章思芮的父亲章泽锋的徒弟，不过当年章泽锋去 f 市调查无脸死尸案时，董站刚好被借调去别的科室，就没和他师傅一起去。本来师徒两人都以为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外派任务，还约定好了回来后一起吃饭，没想到章泽锋竟然一去不复返，直接折在了 f 市，死因还极为离奇。 董站也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他被借调去的科室是个好地方，如果做得好很有可能被留下来，以后当储备干部培养。章泽锋出事后，董站不顾任何人劝说决意申请调回刑警队，就为了调查他师傅的真正死因。 章思芮那会儿还刚刚毕业进入警局，根基不稳，章泽锋死因又很蹊跷，无论是出于回避制度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都没有办法参与进那个案子的调查，她那时甚至还要从董站那里才能得知一些有关她父亲章泽锋的调查信息。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章泽锋的死也早已被定性为意外身亡。f 市无脸死尸案再度重启调查，这次章思芮主导，董站仍然在内，两颗沉寂了十年的心脏在此刻终于可以奋力跳动，十年间一次又一次被冰水浇灭的火焰，在此刻也重新燃起星星之火。 “…当年屋子里的五个人，除了小徐师傅，都死了，而且全都是被雷劈死的，你说说人在屋里被雷劈的概率能有多大？还一劈劈五个，真的太离奇了。”陈元说到这儿啧啧称奇。 “更奇怪的是，卷宗记载当时去那间屋子的人明明就五个人，可是小徐师傅却非说有六个人。” “审讯的时候，董站问第六个人是谁，小徐师傅还说不出，后来他又改口说是五个人，你说这搁谁谁不怀疑他？”陈元觉得如果自己当时在场，也会怀疑徐蛰有问题。 那徐蛰既然当年嫌疑这么大，他是做了什么才顺利脱身的？陆清实在想不出来。 于是陆清问：“那后来呢？他是怎么摆脱嫌疑的？” 陈元摇了摇头，放低声音，神秘的凑到陆清耳边说：“证据不足，疑罪从无。” 也就是说其实当年徐蛰的嫌疑并没有被排除，只是因为没有证据证明，徐蛰才侥幸脱身。 陆清一下子就明白了董站对徐蛰的恶意从何而来，不过他又突然有些看不懂章思芮。按道理来讲，作为章泽锋的女儿，章思芮应该比董站还要“憎恨”徐蛰才对，可是照目前陆清所看到的，章思芮并没有任何这种情绪的表现。 如果说现在的和平相处都是章思芮装出来的，那她的城府之深可真是令陆清佩服。 根据徐蛰之前给的提示，警方从林祎家小区的化粪池中调抽了 38 车粪水，对这些粪水进行化验后，在里面发现了人体组织。 经过 DNA 比对，确认这些人体组织是属于林祎的。 虽然会议室内少了两个人，但是案子不等人，案件分析还是要正常进行。 “排除周书舒雇凶杀人的可能性，应该是凶手想假借周书舒的名义杀害林祎，然后嫁祸给她，好逃脱法律的制裁。”刚刚的争吵多多少少还是对章思芮产生了影响，她支起一只手扶住额头，酝酿了一会儿，才皱着眉疲惫道。 “凶手既然想把锅甩给周书舒，那他应该是知道周书舒和林祎之间的事，凶手很有可能是他们认识的人，会不会是公司里和林祎不对付的人？”乔晓苒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排除这种可能，昨天我们去她们公司了解情况的时候，发现林祎在公司确实不得人心。” 许奇点头。 “昨天晚上我和徐蛰约了一个她们的同事，听她的意思周书舒写小说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如果凶手真的是公司里的人的话，那范围就广了。”陆清觉得这事挺难办。 不过不管事情多么难办，该干也还是得干。 章思芮起身来回踱步，最后一锤定音：“他们公司那边我来交涉，陈元许奇你们接着去林祎家小区搜寻线索，晓苒，你带着陆清继续看监控。林祎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一定是还有什么线索被我们遗漏了。” 接到各自的任务，大家立即行动起来。 陆清坐在监控室看着面前的监控录像屏幕，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调查丘小婉案子那会儿，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 只是这次和他一起看监控的人不再是活泼开朗的陈元，而是理智寡言的乔晓苒。 乔晓苒看起来温柔和善，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可是陆清却总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与她表象相悖的疏离感。 陆清和她的接触并不算多，但是从每次案件分析时乔晓苒的发言，陆清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女孩是个理性且思维缜密的人。 “其实我能理解周书舒为什么还是选择自杀。”身旁的乔晓苒突然开口，陆清有那么一瞬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直到他又听乔晓苒问他：“你也可以的，对吧陆清？” 陆清张了张口，最后最后咽下嘴里的话，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乔晓苒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他也并不觉得两人的关系到了可以聊这个看起来下一步就要交心的话题的地步。 乔晓苒见陆清没有回答，她笑了笑，这个笑看起来真心多了，让陆清感觉她可能也并不是那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从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我们都是一类人。”乔晓苒又道。 “...啊？”陆清茫然，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被分为了哪类人。 “敏感，多疑，冷漠，但是善于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