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物扎入了自己的右胸,却也怎么都拔不出来了。那碎片渗入骨髓,像极了当年他被檀弓穿胸的一剑。这无法拔除的深痛,又像极了他十九万年的一厢情愿。
檀弓意识不清,脸上是深红压浅红,默默抱着他,挽留之意若有似无,温柔听话得好似能掐出卝水来。
卫玠却乍然将他拂开。
皓星听到帐内靡丽之声,早避得远远的。
可是没过多久看见少将出来之时,只觉他哪里有甚大不同了——从前的少将,眼神有那么股漫不经心的味道,是久处上卝位者才有的;可是眼前的这位,他看人的时候,虽然也总是势在必得,但是寒光闪闪,就像是涂满了毒液的鳞片动物。不用和他相视,就想要赶快逃跑。
卫玠说:“巫祝东西谁送来的?”
皓星说:“一个癞头丑老太婆,要给您传唤吗?”
卫玠拂手,只问云英公主押在哪里了。
云英公主见卫玠丰度神朗,完全不像来讨饶的,且惊且骂:“你有种来杀了我!”
卫玠摇头,腮边带笑,玩味地看着她:“杀了你?看蝼蚁求生,不很有趣么?”
云英公主冷笑:“呵,你以为我会求你?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乱臣贼子,你死了也要流脓烂疔疮!”
卫玠奇道:“哦?怎么只是长个疔疮么?你说的那些爬蚂蚁、扔蝎子的手法,怎么现在不敢说了?”
云英公主大惊失色:“你…你…你怎么敢?我父皇只是禅让,我就还是长公主!你虐卝待我,难道不怕天下口舌,史官刀笔么!”
卫玠大笑:“你跟我谈这个?不好意思,公主殿下,我只知道以杀止杀,以眼还眼的道理。你对他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我今天不仅要一一报偿,还要让你子孙万代以你为诫耻,从今往后谁敢来上你的坟,我都会将他九族老小赶尽杀绝。”
云英公主被吓得失了声,却见卫玠一个扬手之间,周帝和宸懿皇贵妃消失在万里之外的京城,却凭空出现在此牢室,还未及哭叫,立即化为一团血雾、一滩白骨了。卫玠笑说:“这位前朝长公主,你好大的体面啊!”
云英公主大叫:“你…障眼法…不对,你不是赫连明,你是谁,你是谁?”
“我不是赫连明,你就是苏云英了么?”卫玠笑语,托着下巴一想,“你陪我有趣一回,何如?”
卫玠眼帘闪动,飞出一道黑光,射卝入云英公主眉心之内。不过几秒,卫玠就已将她的前世洞察了个遍,也将记忆如数抛还给了她。
卫玠说:“哦…我三弟还真是多情种子。你一个欲界女子,为了锻道体去找他…前世就杀遍清明何童,靠喝人血涨功力。可是可惜啊!谁知我三弟喜欢的,偏偏是个最不该喜欢的,对你可曾有半分顾盼么?哀我三弟好心替你兄妹报仇,你后来才知自己上辈子亦是公主,一个农妇麻雀变了凤凰,岂不心大便贪么?便觉自己真堪匹配了。他死了你还不甘,偷走‘梦邪揭破’术,一节一节拆光了自己的骨头,沥干了心头血,把你们两的命理绣到一起,我说的对么,林茉茉小姐?”
林茉茉脸上更见阴冷,垂头蔑笑:“成王败寇…我命合休,你少废话了!”
卫玠说:“不,我再看看…哦,我那日将扶摇好好搁在林子里,是你将她肢解,挖走了她的心脏,先剖出了伏矢魄,覆上‘梦邪揭破’术。只可惜你功力太浅了,手忙脚乱又作得太急,这般完美的上古魔术,最终竟只成效十中一二,我三弟这一辈子看你还如同看猪看狗…早知如此,你何不找我帮忙?我倒很乐意为人做媒。”
林茉茉笑得像被踩着脖子的鸭子:“找你帮忙?魔头,若不是我失了手,卫公子这辈子与我结为连理,命理合二为一,自然一生强卝健无忧。他今夜子时根本不会魂魄失灵,哪里还有你什么舍夺上卝位的机会?我只是输了这一世罢了!”
卫玠为她悲哀般地叹气,然后恩赐般地挑眉:“哦?还这一世罢了?你还想靠着这命理,下辈子再来一次?”
他的笑声贯彻黑夜:“你从南华偷走的秘籍,就不曾想过那‘梦邪揭破’为我所创,我就不知如何所破么?”
一个动念之下,林茉茉的眼球和心脏砰然落地。卫玠易如反掌地找出命理缘结,订回了这副躯体之上。然后打了一个响指,霎时间无数魔兵降下,手抓各色刑具。魔人当胸一脚,直接将林茉茉踹翻在地。卫玠用一口气给她吊了命,说:“林小姐,夜还很长,你好生享受,我先走了。”
可是一走出刑室,右胸上的伤口猛然剧痛。卫玠将手插入胸膛,在五脏之中搅来翻去地寻找碎片。
正在此时,却听一声:“二哥?”
赫连昊佩刀落地,卫玠魔状毕现。
第163章 风霆雷电炽凶焰 桂分月窟绮云烟
翌日清晨,檀弓浓睡未醒。
赫连昊噗通一声跪在地下:“先生,求您救救二哥!”
二人来到刑室,见到卫玠倒在血泊之中。四处魔界结界甚重,檀弓忙破开禁制,扶起卫玠,替他疗伤。
赫连昊急忙解释:“昨夜子时,妖月当空,黑风四起,然后我就看到先生的营帐里腾出来一团黑气。当时二哥正在刑室,那个黑雾就刷一下过去,我二哥就这样了!先生,您一定要救我二哥啊!”
檀弓其实也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他能感到一则体内魔种不见,二则子夜确有惊天动地的大灾祸发生。但见卫玠咳了一声,赫连昊忙说:“二哥醒了!”
卫玠刚说了一声“先生”,就咳出来一滩血,檀弓道:“莫起身。”
难道预言中的三界大灾祸,就是万讫灭重回三界?檀弓外出,修书上达三天。
“赫连昊”看他走了,才揭了面具,但见他脸分五色,狰狞怪异,恭顺开口:“祖尊大人,您看这算是骗过去了么?”
卫玠冷笑:“本座杀了赫连昊,让你入主这块躯体,你就不知道花点功夫看一看他的记忆么?一点对模样学不出来。赫连昊是赫连奕一手带大的弟弟,看到他哥哥伤成这样,一点也不着急上火,反而急忙编造故事,你是当太微是个傻子么?幸亏他瞎了眼,现在容易糊弄,不然是半分半点也不会信的。罗睺,这么简单的差你要是也当不利索,就给我滚回东荒去!”
罗睺吓得一个激灵,忙磕头赔罪:“小人从今往后一定细心揣度,绝不辜负祖尊大人的教诲栽培!”
又连忙呈递一个黑色宝盒,深红色的绒布上托着一枚血色的丹丸。罗睺说:“这一颗便是‘万牝之珠’了!”
卫玠捏在手里把玩一阵。见似乎颇得卫玠之意,罗睺才敢抬眸,向帐外暧昧一笑:“这一颗万牝之珠是八万年的阴精炼化而成的。倘喂了大天帝服下,他便会成为连最放荡的女魔也不及的淫兽,一心一意侍奉于您。祖尊大人,到时候莫说尽信您的话,恐怕是大天帝要跪着求着您当您的王后了!”
卫玠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嘴边扬起笑容,可能是在想象那个美妙画面。罗睺看见檀弓回来,害怕言多露馅,连忙退下。
檀弓外出潜心内想,放目远眺,果真见到一团浓郁魔气飞回东荒,万魔在东方迎接——那是卫玠故意割出的一道分神。其魔术之高明,就算是元始天尊来了,一时半会难以看破。其余的方方面面,更是早布置得天衣无缝。
自觉檀弓这下总该相信,躺在病床上的这个是“卫璇”了,卫玠这才说:“昨天夜里,你是故意喝那么多么?”用的是能挑起檀弓愧疚的问法。
檀弓正坐在床榻边上,为他取碗吹药,卫玠忽地从背后抱住了他,头枕在他颈窝,只觉芬馥之气缭绕鼻际,享受了一会:“你叫我天君,还抱着我求我亲你,你对我是什么意思?”手指在他腰际来回抚了几下,试图勾起那些暧昧回忆。他其实比真实的赫连奕轻佻多了,此时也有情不自禁的成分在。
白瓷勺将的一声落下,砸在碗壁上。檀弓想要扭头去看他,却被卫玠捉住了双唇,浅浅地亲了、贴了一下。卫玠用鼻子尖在他雪白的脖子上磨蹭着:“说什么子夜我会死了,我不是好端端的么?你倘再骗我,决不轻放你。”
檀弓绝非有什么忸怩腼腆的性格,他天生情极少欲极薄,十分天真诚朴,完全不懂羞涩为何物,先时一直回避,只是因为大祸事的预言,一心悬挂众生,无意分心情爱,这时除了万讫灭逃逸之事令他惴惴不安,一切看似风平水静,便缓说:“我之遇君,已三世矣。”
卫玠故作惊讶。可是赫连奕此人本来也是见多识广的,他的讶色又不能过于夸张,便拿捏了一个适度的分寸,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像是终于想通了,才循循善诱,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口吻:“那你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