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子写的那暴君李景杀人无数,身边有一阉宦助纣为虐,二人最终自食恶果。
野史说那阉宦也不只是阉宦,甚至是君王的塌上宠,在汉土自然无人敢这样大肆编排,但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没有政治的阻碍,人们乐于见得汉国皇室遗臭万年。
西木年纪太小,看不懂戏,转头问章璎,“这个皇帝那么坏,宦官为什么要帮他?可见那宦官也是坏人。”
章璎摇头,郑重教西木道,“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章璎的目光落在那饰演暴君的戏子身上,透过那一身明黄的戏服,记忆回到了许多年前在宫中的夏天。
他被李景一脚踹到了屁股,捂着屁股在他面前讨好。
暴君笑了。
还把他提携成了近侍。
后来啊,这暴君便死在了自己精心调制的五石散下。
暴君杀了很多人。
却只对他一个好。
他死的时候在想什么?
章璎不知道。
或许在想一段前尘,或许在憎恨自己,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听说死的时候会看到一生的走马灯。
那叫李景的男人,他死前的走马灯里,几重是章璎?
第158章
章璎神思飞散,被台上一声梆子敲醒,只见满座宾客,戏子怒声质问,“你这阉宦,为何对我下此剧毒?”
汉国皇室虽未对外公布先帝死因,但民间野史已有不少流传,流传最广的便是死在他身边的阉宦手中,但有人说是下毒,也有人说是马上风。
在戏台上,自然演不出来什么马上风。
章璎心思一跳,好似看到活生生的李景立在他面前,但他想,若是真的李景,一定不会这般质问他。
李景或许知道他下毒,但什么都没有说便服下了。
不是为了他章璎,而是早已活得不耐烦了。
台上一柱香的戏,台下的人可是演了七八年。
他们都死啦。
连阿姐和小宴都死了。
已经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当台上饰演阉宦的戏子跪下来被重枷缠身的时候,饰演钦差的戏子一指台上正大光明的匾额,梆子声响,锣鼓声歇,掌声雷动响起,“这阉人死的妙阿!”“这出戏排的好!”大戏落幕了,太阳下山了,夕阳的余晖打在章璎的肩膀上,西木觉得牵起他手的这个人好像老了十岁。
那排的哪里是一出戏。
排的是一个叫章璎的阉宦沉甸甸的一生。
戏台上的章璎死在新君破城的时候,戏外的章璎却还活着,他在北辽做了男妾,后来为两国不容,躲在一处禁地苟且偷生。
向死容易,向生难。
死后不过一捧灰,一座坟,要想活着,却要打断自己的骨头,咬碎自己的牙。
身后是如雷涌动的掌声,章璎却像钉子般驻足原地。
他的前方站着一个人。
一个叫萧烈的男人。
他立在阑珊灯火中,碧绿的眼睛看着他,身后是幽凉的光。
章璎闭了闭眼睛,无可自拔地回想起来那一个冰冷的雪夜,辽国的大将军撕下了人皮,原来也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的普通男人。
萧烈上前,像是想与他说话。
章璎却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护住了身边的西木。
小宴已经死在了他们手里,西木不能。
萧烈看他戒备的神情心如刀割。
一步错,步步错了。
“你,还好吗?”
他不好,他要死了。
当然他要死了,或许与萧烈无关。
章璎心中冷笑。
但他还是回答了这没有意义的一句问话,“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