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周反应过来看向身后有些焦急的队伍,解释道:“情况紧急,陛下让队伍三日内赶到。”
方书迟点了点头,“此去一路顺风,回来梅苑摆酒,等候宣兄光临。”
“一定,”宣周冲他笑了笑,又看了眼他这装扮和旁边的牛车,指了指自己的马,“你稍等。”
他转身重回队伍,不顾属下疑惑的目光,径直将自己的马匹牵出,走到牛车跟前,又在包袱里掏出几两银子,递给方书迟,“京城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路上泥泞,骑马走快得多。”
方书迟接过银子,却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缰绳,“银子就够了,前方还有驿站,那儿肯定有马匹,你这枣红大将,还得留着赶路呢,就别操心我了宣兄。”
宣周收回手:“好吧,京中顾枫眠已经伏法,暗地里却也不大太平,你若回去,切莫再独自露面。”
他谈起顾枫眠伏法之事,方书迟隐隐听出来不止结党营私这些,好像还有别的,但当下不便再与他多叙,便忍住了满腹疑问,催他赶紧赶路。
“宣兄,千万珍重。”
宣周翻身上马,“你也是。”随即朝队伍招手,让他们朝着大路继续前行。
——
与宣周会面的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暗。
方书迟与英英乘着牛车到了京郊可供落脚的一处驿站,也就是上回从白叶寺山上下来途经的那处。
这次正好马厩里也有空闲马匹。
此时若是骑马赶路,在宵禁之前肯定能到京中。
他向驿差买了马,转身瞧见英英坐在牛车旁边埋着面,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牵着马过去,“牛车还要吗?”
英英点头:“怎么可能不要。”
方书迟又问:“那先放在这里,等我们进京之后,我派人来取行吗?”
英英抬眸看他,“你要带我一起回去?”
方书迟摸了摸她的发顶,“你不想吗?”
英英纠结地又埋下了头,手指绞着身上破旧的布料一声不吭,隔了半晌才低低道:“真的吗?”
“真的。”方书迟说。
他们把牛车暂时拴在了马厩旁。
随即一前一后乘着马匹,乘着夜色里的灯火,直往京城。
……
梅苑大门放人通过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池霁在京中新置的宅子里。
不过也不止他这一家,京都不少暗地里盯着梅苑的人都获悉消息,听闻方书迟平安无事回府了,满腹狐疑。
满京城的官差禁军找了他七日毫无线索,结果却是他自己毫发无伤地回了自己府上,半点消息也没有。
好在这令人琢磨的一夜过去,翌日满京都包括皇宫里的人都知道了方书迟平安无事归来的事情。
此事说重不重,却引得贞景帝从宫中派出了太医登门问候,还送了一根百年老参滋补。
众臣品味过来这位在御前当红的势头,即使失踪多日也没有丝毫消减,紧跟着贞景帝之后,也纷纷带了礼上门探望。
朝中与方书迟交好的官员屈指可数,但这日梅苑里热闹的像是要过节,好不容易以养病之由送走了诸位贵客,他又回想起来,今日连沈宓和摄政王这种不按照常理办事的贵客,都差府上侍卫送了礼过来,却还有人连场面姿态都没露。
他立在门前发了半晌愣,恍然听见有人喊他,侧过身看去,收拾干净换上新衣服的英英,头发绑成了个双丫髻,正站在廊下叫他,“方二,我…”
她还是纠结地揪起了衣服,将衣面揪的起了褶子,又十分心疼地想要捋平展。
方书迟抬步向她走过去,停在她面前,“别叫方二,叫哥哥。”
英英抬眸看着他,眼底全然是紧张和纠结,依旧轻声喊道:“方二。”
方书迟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你不叫就不叫吧,别拘束,就当你有了个新家。”
听他这样说,英英才放松片刻,脑海里想起来今日见到的那些人,又皱起了眉头,“方二,你是做官的吗?”
方书迟点了点头,“是。”
她抿了抿唇,“你做的官是不是很大?”
方书迟又应了一声“是”。
“方二…我有些怕。”
她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从一无所有到应有尽有,从无人问津到往来鸿儒络绎不绝,她在这不属于她的方寸之地,头一次感觉到了人际带来的手足无措和慌张。
对她来说,她只不过是收留了一个从山林中滚下来的笨蛋方二,她只认识方二。
可面前这个,是眼前阆苑仙葩的主人,是那些人口中的方大人,她不认识,却又熟悉。
“别怕,你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小瘦马’,你是方英英。”
方英英点了点头,没多久停歇,又忽然抓紧了他的袖子,本来逐渐缓和的眼神变得局促起来,“方二,有人来了。”
方书迟慢了半拍,抚着她的肩膀转身,一眼望见站在庭中月色底下、满身曝寒的人——
池霁身旁的那树枇杷花开的很好,丛绿之中白色的花片缀在上头垒成牡丹样,花瓣温润软糯,像是糖糕做成的点心,在夜色之中显得突兀又不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