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打了你, 这算是还回来。”谢知津浑然不觉, 而是颤着嘴唇说:“季声,我真心实意向你道歉。”
他诚心诚意,像忏悔的囚徒。
空气就这么凝滞了足足两分钟的时间, 季声的脸上始终平静无波, 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但谢知津了解季声, 知道他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在思考。
谢知津就想,季声这样仁慈,或许会给我一个机会。
——但季声没有。
迟来的醒悟太晚了,季声虽不怨怼,但这不代表他就会原谅。
“没有必要。”季声坐在沙发上,脸色虚白,露出来的脚踝和手腕伤痕累累,可他却以弱者的姿态不畏强者言:“你如果真的觉得你错了,就请放过我。”
“再也不要来了。”
谢知津咬着牙看他,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伤心。
报应吧。
就在两人胶着不下的时候,门铃响了。
南乔略显急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季声,你没事儿吧!”
谢知津闭上眼叹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然后撑着沙发从地上起来,“我去开门。”
南乔拖着洗完澡的季多福进来,上上下下将谢知津一通打量。
“我没把他怎么样。”谢知津苦笑:“我还能把他怎么样呢。”
南乔脸上也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子,不愿意直视谢知津,说“哦。”
看着南乔没有要走的意思,谢知津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待了。
他转过身又看了季声一眼,嗓音干涩,含着浓浓的不舍,“那我走了。”
季声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侧影清润不容指摘。
夏夜,晚风欲烧欲燎。
谢知津从季声家里出来的时候宛若一只丧家之犬。
小区楼下的路很安静,只有稀稀散散几个散步的人,谢知津失了魂一样地走在他们中间,除了脸上的刺痛什么都感受不到。
如果一年前季声从医院愤然离去的时候他觉得无比愤怒,那么此时此刻,他便觉得无比后悔。
“混蛋。”谢知津骂自己。
前路一片漆黑,昏黄的路灯点不亮漫漫长夜,谢知津竟不敢再去想季声。
再怎么想,他都想不出能让季声回心转意的办法。
“谢先生!”就在谢知津即将要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南乔的声音又从身后传过来。
谢知津脚步停下,回头去看急急追上来的人,皱眉:“怎么?”
南乔好不容易才追上谢知津,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弯腰用手撑住膝盖,气喘吁吁地:“我想,我想和你聊聊……”
谢知津微一颔首,“好。”
大约是晚上八九点,谢知津和南乔就近找了一家酒吧,音乐嘈杂吵闹,谢知津仰头灌了一口白兰地。
南乔欲言又止,“谢先生,我来找你,是为了季声。”
“嗯。”谢知津嗓音沙哑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你是想来劝我以后离他远远的。”
那头南乔幽幽地叹了口气,开朗健谈的人也支支吾吾了好久,然后才意味深长地说:“本来我和春晚的确是那么想的,最好让季声这辈子都别再遇见你。”
谢知津的眼睛就因为他这句“本来”而亮了一下。
“可是……”南乔拧眉,“可是不能这么下去。”
“什么意思?”
“他很不好。”南乔将手里的玻璃杯紧紧握住,扼腕叹息一般:“上次春晚陪他去医院复查的结果早就出来了,我们没敢告诉他,他的眼睛……复明的希望可能不太大。”
“医生说如果出国治,或许还能治好,但这也得看他自己。季声他现在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也就靠这么点念头活着,再没个人照顾他,他就会这么孤零零地一直走下去。”
谢知津沉浸在南乔的这番话里,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季声的状态他不是没有看到,他不是不知道季声这么一个人不行,可是……
“谢先生?”南乔唤他。
谢知津仰头将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饮下,声音颤抖,带着一点心灰意冷的语气说:“可是他对我非常抗拒。”
“不说季声,连我对你也是非常有成见的。”南乔便又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谢知津说:“可是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能帮他了,因为你是季声的生命里,唯一一个给过他希望的人。”
这话听起来是多么的可笑,可是事实却又的确如此。
季声如今有多么厌恶谢知津,曾经就对谢知津产生过多么大的希望。
就像那个满是风雪的除夕夜,能够在墓园找到季声且陪着他喝一杯酒的人,只会是谢知津,也只有谢知津。
在褪去了多邦胺的假象之后,他们始终不曾释怀过,这场纠缠,似乎从没有因为他们“分手”而止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