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季多福的牵引绳拉过来攥到手里,像是生怕季声会走一样,语气又急了两分:“季声,跟我回去吧,家里安全。”
他固执地将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大平层称为“家”。
路边生长着茂盛的银杏树,金黄色的鸭掌形叶片被风吹散,飘飘摇摇地落在两人的黑色西装上。
季声只觉得十分烦躁,烦躁到开始怀疑帮谢知津这件事是错的。
“谢知津,你别逼我。”
“我不逼你。”即便季声看不见,谢知津的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恳切:“我求你行不行。”
季声愣了一下,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从谢知津的口中听到“求”这个字。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就要松口了,但残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拽过季多福的牵引绳,转身离开。
这一次谢知津没有再拦,而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季声打了辆车,谢知津也打了辆车,没有一个人记得还在停车场等得昏昏欲睡的阎迟。
进小区,上楼,季声一直都知道谢知津在自己身后跟着,站在防盗门前,他打开一条门缝,问:“要跟进来吗?”
“不进去。”谢知津在楼梯间里站定,摇头说:“我就在门外。”
季声没有同意他进去,他就不进去,可他不放心季声,所以就在门外守着。
季声知道他什么意思,却不愿意再说什么,打开门就牵着季多福进了屋。只是关门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但谢知津果真没跟进去,所以那扇门还是被缓慢地关上了。
从这天开始,谢知津就守在了季声家门口,没有再离开过。
第一天,谢知津盯着外卖员送过来的西红柿炒鸡蛋盖饭,掏出手机来也给自己订了一份,然后蹲在季声家门口吃完了,狼狈得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季声给物业打了电话,让他们帮忙看看自己门口的男人还在不在。
第二天,谢知津晚上不敢睡,只能在白天坐在楼梯上靠着墙眯一会儿,上楼看孙子的大爷不小心踢他了一脚,“小伙子,跟媳妇儿吵架了?”
谢知津的眼白里全是红血丝,西装乱得不成样子,胡子也长了,他抬头虚虚一笑,说“是啊。”
季声多叫了一份外卖。
第三天,楼梯间的烟蒂堆了满满一地,滚烫的烟头像是要将大理石地板融成一滩池水。清洁工阿姨扫那些烟蒂的时候忍不住骂骂咧咧,谢知津确信她的声音可以透过防盗门传到季声的耳朵里。
季声一直没去上班,连门都不出,家里的垃圾都发出了霉味儿。
第四天,邻居已经开始对这个胳膊上带着孝的男人指指点点,怀疑他是个什么危险分子。
谢知津哑着喉咙说:“不是,我在这儿守媳妇。”
季声数不清第几次把已经搭到门把上的手收回来,心里还是在挣扎,可季多福的狗粮快没了,门外的谢知津也快撑不下去了。
第五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季声打开门,一只手拉着季多福,另一只手将手里的行李箱推到谢知津面前。
言简意赅,“走吧。”
谢知津如梦初醒,疲惫至极的身体却已经不能支撑他做出什么愉悦的表情,他踉跄着站起来去接那个行李箱,又顺着行李箱的惯性摔回到地上,手指开始使不上力气,扶着楼梯大口喘气。
他太久没吃药了。
“你怎么了?”季声察觉到不对劲,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知津拉着楼梯扶手站起来,手还在打哆嗦,却压住粗重的呼吸声说:“没事,就是站起来有点晕。”
“真没事?”季声不太信。
谢知津勉力冲季声笑了笑,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真没事。”
季声不再说什么了,一路沉默地与谢知津离开了这栋二居室,回到了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那间大平层。
他搬家了,又一次。
这里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家具布置还是从前的样子,季声之前没带走的东西更是挪都没挪过。
季声趁着谢知津帮他拿拖鞋的功夫摸了摸玄关上摆着的那盆鹿角海棠,那还是他和谢知津分手之前买回来的,如今过了这么久,即便是多肉也长高了许多。
谢知津蹲下帮季声换鞋,余光里瞥见季声的动作,便主动开口解释:“你养的花都在阳台上呢,我不在家的时候会让人过来浇水,一棵也没死。”
季声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却还是说:“你费心了。”
他太客气了,客气得让人心生愧疚。
谢知津让季声在沙发上坐着休息,自己先拖着行李箱进卧室去收拾。
季声的东西少得出奇,一小叠衬衣,三两件外套,几条裤子,连鞋子都没有多带。
行李箱里一半是季声的衣服,另一半是季多福的狗粮和玩具,还有一套季声几乎没用过的导盲鞍。
季声的确如他自己所说——孑然一身。
谢知津蹲在地上看着那个摊开的行李箱,看着看着竟又觉得胸口一阵气闷,他意识到自己这是要犯病,撑着床站起来的时候却已经是一阵眩晕。
卧室的门开着,季声就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季多福的脑袋,眼神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知津竭力压制住自己越发粗重的喘息声,生怕季声会听见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这样严重,或许是不人不鬼地在季声家门口守了五天,或许是心理障碍的病因——担心季声不久之后又会离开。
谢知津没有时间去细纠这个原因,只是踉跄着去拿抽屉里的药,但他手抖拿不稳,白色药片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