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痣,眉间笑,白蟾香,少年郎……
无数个零零碎碎的辞藻所描述的,不过都是赵泽文昔日记忆中的那个人。
许砚早已悄然在赵泽文的心上,刻下了最为浓重的一笔。随着曾经荒唐岁月的消逝,历久弥坚。
他刻意压分,始终稳稳踩线,不多不少,恰好回回落在了许砚之后。
……
初二下学期。
某天晚自习,赵泽文趁着陆辰去画室了,借着问题的噱头,坐到他的座位上,又找上了许砚。问着问着,他随口便扯起了题外话:“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许砚是真的把他当朋友了,又或许是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几乎想都没想就开了口:“我不喜欢女生。”
只有赵泽文知道,自己心里当时是有多高兴,他似乎可以有摘光的机会。
他在等,等到自己由内而外变得最好的那一天。
可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结束和新生没有谁能预知哪一个会先来。
赵泽文的爷爷走得突然,期末前一周毫无征兆地就去了。他只来得及参加完了期末考试,就被父母强行接了回去,又一次被迫转学。
他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匆匆地来,匆匆地走。
……
期末考试那天,赵泽文的笔没水了,得亏许砚借了他一支。
走的时候,那支笔就静静地躺在他的笔袋里,明明说好了开学就还给人家的,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赶上机会。
连同那些年不曾说出口的话,化作飞灰,一同湮灭在了辗转破碎的时光里。
再次相见,是久别重逢,也是赵泽文彻头彻尾的蓄谋已久。
那个丑陋自卑的赵光豪早死在了不见光的角落里,赵泽文的自信不羁是他想呈现给对方最好的模样。
因为我喜欢他,所以他该值得最好的我。
……
“啪!”过往彻彻底底地被赵泽文摊开了,换来的却是迎头而来,几个响亮的耳光。他的半边脸已经迅速地肿了起来,耳朵里也闷闷的。
“当初就不该把你送过去!”赵伯山揪着赵泽文衣领的手由于太过用力,青筋隐隐浮现,显得狰狞可怖。
赵泽文忽然牵起嘴角笑了笑,血丝从他的唇角渗了出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但凡你们谁当年信我一次……”
他顿了顿,眸子变得空洞起来,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算了……说到底还要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也没机会遇上他。”
“爸,儿子谢谢您……”
“闭嘴!”赵伯山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那还算乖顺听话的儿子,竟然会这样来顶撞激怒他。
字字句句,都是在他心窝子上捅。
赵泽文没听他的,像是誓不悔改:“我只是喜欢一个人罢了,凭什么不行?我有什么错?”
“我有什么错……”
“我没错!”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爆发在这一声怒吼里。
怒火燎原而起,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被焚烧殆尽,溃不成军。
“逆子!我打死你!”赵伯山双眼气得发红,照着对方的脸又来了几拳,像是真的奔着要把他往死了揍的目的去了。
赵泽文之前就挨了结实地受了他爸几拳,一直咬着牙在强撑着。
渐渐地,他的意识趋于麻木,脸上的疼痛他几乎都感知不到了,只感受到温热的液体在脸部的皮肤上肆意蜿蜒。
“别打了!”终归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赵泽文他妈再也受不了了,冲过来死死抱住了赵伯山的手臂,苦苦哀求:“求求你,别打了,他是咱儿子啊……”
她的头发已经变得乱糟糟的,是刚才被自己抓的,鼻涕眼泪也糊了满脸,完全没了昔日里的精致。
赵伯山心里也痛,但他气不过,气性上来了,只想狠狠教育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你好自为之,高二开学你也不用去了,出国手续我会去办好。”僵持了一瞬,他还是愤愤地松开了赵泽文,冷硬地说道。
“爸,你说好了等到期末……”闻言,赵泽文心里一阵刺痛,瞳孔微微发颤,拂开了他妈伸过来打算扶住他的手,眸子里满是抗拒和抵触。
“闭嘴!你趁早死了那条心!”赵伯山一记眼刀,语气强硬,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爸,他还不知道我喜欢他。只要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赵泽文开始慌了,一样的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你让我回去好不好?我保证不再动歪心思。”
赵伯山冷哼了声,拧着眉头道:“你是我儿子,我会不知道你……”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泽文的动作给堵了回去。
“爸,求求你……”赵泽文忽然双膝跪地,头也重重地磕在了他的脚边,再抬头时,惨不忍睹的脸上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赵伯山愣住了,无边的酸楚和莫大的悲哀将他死死困住。一股尖锐的刺痛压在他的呼吸上,他的心也猛然一抽。
儿子剜心般的哀求,妻子的低声哽咽,揉杂在闷热的空气里,尽数化作了最为锋利的刀刃,刀刀狠厉,直扎他的心脏。
赵伯山深深地感觉到了力不从心,身形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他的家,怎么会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搀着妻子扶过来的手,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眼眶微红。
“爸,我答应你。”良久,赵泽文将视线从父亲的脸上移开,垂下了眸子,像是妥协了一般。
他挺直的脊背有了些许松动,双手颓然地垂在身侧,像是失了所有气力,他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嘴唇:“开学我不去了,期中,就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