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挂满了无风自飘的纱幔,雾一样的轻愁充满整个空间,纱幔深处隐隐有不堪重负的喘息声。
纪信林皱着眉头,揉揉发红的眼眶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外加一句:“宗主请顾念一下他身体,再拖下去,我只怕他会把自己灵脉憋断了!”
这回纱幔深处传来了一个动听的妖娆女声:“小信林,你只管进来就是,不用见外呀。”
纪信林这才长舒一口气,朝晗色小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没事了,看来她这回也没得手,业章那家伙还能硬撑着。”
晗色紧张地手心出汗:“什么意思?”
“走。”
纪信林拉他一块进去,拂过许多朦胧如巫山云雨的纱,经过层层叠叠的渲染和心理建设,晗色咬着舌尖以为自己做好了充足准备,可等他真的看到了纱幔尽头的甄业章,他还是没能忍住,舌尖瞬间咬破。
“小信林,你每次都这么拘束——”一个身段丰满的艳丽女子怀抱着闭眼低喘的甄业章,她正拿着香气缭绕的手绢为他擦拭满脸的冷汗,一抬眼看见他们,笑靥如花,“哎呀,这回又换了个小师弟么?虽然模样不如从前的,但这眼睛明亮澄澈,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是啊,宗主您魅力大,我前头的小师弟招架不住,我只好换了个愚钝点的来。”纪信林半笑半阴阳怪气,眼神冰冷地走到她面前去,“好了宗主,把他先给我吧,您再不放手,他体内的合欢毒要把他撕碎了。”
合、欢、毒。
晗色浑身发冷地杵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陷在丑陋之欲的深渊里的甄业章。
甄业章虚弱至极,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衫,一张脸比衣裳还白,即便被那眼波流转的女子抱在怀中,也还揣着一把不容践踏的君子剑骨。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痛苦,越是屈辱,越是不堪。
“我不过是想看看他还能坚持多久。”琴宗宗主抚摸着甄业章冷汗潺潺的面颊,“这么一个英俊的后生,亲昵起来多可人,偏他不让人碰,这难熬关头也不碰人。我既娶了他进门,自然要等着洞房花烛千金夜,可惜啊,君本佳人,奈何无情。”
纪信林伸手,脸色极黑:“宗主,先把他给我。”
“业章,业章,好孩儿,听见为妻的声音了么?”那女子还未松手,而是低头厮磨甄业章的脖颈,“合欢毒反反复复,你永远不能制服它,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你何必如此苦苦强撑呢?为妻不介意你的相思锁给了他人,为妻只顾念你的身体,别再如此折磨自己了,放松来,放纵来,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厮磨着,温柔的红唇轻吻甄业章的侧颈,绵密缠绵地吻到他唇边,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妖娆艳蛇。
甄业章脸色一瞬苍白一瞬通红,就在琴宗宗主要吻到他唇上时,他骤然睁开眼睛,转头对着地面呕出大口大口的血。
“甄业章!”
两方人的惊呼异口同声,纪信林一把上去捞出甄业章,指尖捻着的银针找到穴位扎下去:“宗主!烦请您先出去一下,我比谁都感激您在他孤立无援时救下他,可我也早说过了,他身上内伤众多,合欢毒发作会牵动诸多旧伤,若他不愿,请您别强逼他,否则只会让他灵脉爆裂而亡!”
甄业章趴在纪信林肩头,不住呕着血,琴宗宗主无可奈何,她脸上并无同情或怜惜,有的只是折花失败的惋惜。她起身整理沾到血迹的裙摆,唉声叹气地走出去:“好吧,这次不成就算了,本座时间还有的是。小信林,你先治好他罢。”
直到脚步声远去,甄业章才停止了呕血,战栗着出声:“信林……你来了……”
“来了来了。”纪信林拍拍他肩膀,声音苦涩,“我再给你扎几针,待会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你别睡过去啊,你抬头看看,还有谁来了?”
甄业章沉沉的眼皮掀开,往上一仰,看到了仿佛阔别了百年的故人。
他屏住了呼吸。
纪信林仿佛能预知他的所想,忙不迭地安慰:“别担心别担心,仙盟没找到他,是我和老孟找到的,他现在安全得很。”
甄业章这才放松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沾了血的唇微张,想要叫唤一个熟悉的名字。
晗色不知道自己的脚是怎么动的,他僵硬地走到他面前,沙哑地唤了一声:“甄仙君。”
纪信林松开他往晗色推:“你扶一下他,我这就取药。”
晗色伸手,甄业章冷汗潺潺地撞在他肩头,一双刚才还无力的手臂忽然变得像铁钳一样,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晗色没推开,此情此景让他震撼得无法再想到别的,他只能抱着甄业章,沙哑地叫着他的名字。
甄业章一言不发,沉默地用力抱着他。
半晌后,他才低哑地出声:“曹匿。”
“仙君……仙君……对不起……”
甄业章抱着他,一字一字慢慢说:“你为我流泪了。”
第76章
甄业章发着高热, 神志不清地挂在晗色身上,叼着他侧颈一块皮肉,纪信林一边拿针往他背上戳一边解释。
“李鸣潮在我们身上施下的合欢毒一直没解开。我自小就浸泡在药草里, 合欢毒作用小一些,他不行。而且仙盟的关押耽误了最好的压制时间, 那段时日,我用药压制住了他的白眼狼师弟,可等他放出来,这毒伴着他的旧伤已经蔓延开, 十天就发作一次, 不是拿灵力修为硬压,就得拿意志硬扛。”
晗色静静地听着, 左手按在甄业章背上输入源源不断的灵力。
“那位琴宗宗主你也看到了,平生最好男色,虽然是她力保业章, 向仙盟施压要人,可是你看他现在这种玩物似的处境,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也就这家伙道心够坚固,换做是别的人, 温香软玉在怀,合欢毒催命似地发作,早把持不住了。”
纪信林取出最寒亮粗长的银针往他脑袋上一扎,甄业章剧烈一抖,牙关松开,咬成了贴。晗色明显感受到这人的灵脉一扫滞涩, 高烧也在逐渐降。
“合欢毒发作的第一回 , 我问他痛苦吗。”纪信林合上药箱, “他答,‘正是修行时’。”
晗色眼皮一抬,瞬间噙了眼泪,将人抱得紧了一些,苍白笑道:“能把倒霉说成这么义不容辞的理由,这是什么刻进骨子里的修士修养啊。”
纪信林楞了会:“说的也是,臭毛病,改不了了。我出去熬会药,曹匿,你先看会他哈。”
晗色应好,闭上眼不停地给对方输入灵力,等到纪信林回来,他得意洋洋地端着至苦良药,兴冲冲地快步过来:“我顺道糊弄了那琴宗宗主,我说因为她欺人太甚,老甄旧伤全部复发,接下来得有大夫贴身照顾,她同意了!”
晗色顿时眼睛一亮:“仙君,你要留下来?”
“是你留下,我不行,药宗那边麻烦多,我照旧会在十天后过来。”纪信林一巴掌呼上赖在他怀里假寐的甄业章,把人拽出来喝药,“曹匿,你能留下来照看他一阵吗?”
药苦,甄业章闭着眼皱眉,晃悠两把向后倒,晗色上前扶住,一口答应:“甄仙君有今日之祸,大半都是因我而起,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提。在此之间,我一定严实捂好红线,不会让人发现的。”
纪信林顺势把药碗塞到他手里,神情有点复杂:“嗳,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你……算了不说太多,相处久了你就懂了。我没法待久,琴宗里全是女子,业章他不能离开这奢靡的屋子,那好色宗主不定时就会来,她最喜欢调戏人,这个我相信你能无视的。多的其他,等业章精神好了醒来,你们多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