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关竞他……并不同意。”
付三生猛然抬起头来,“……为何?”
“不知,”关尚书摇头,“他宁肯摔了药碗,也不肯与我说明缘由。”
心中陡然一沉,付三生沉默良久,半晌才张了张嘴,哑声道,“……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
六十七、
房间里燃了安神香,略略遮掩了些浓重的药味。关竞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面容苍白,唇上亦毫无血色。
他瘦了不少,两颊也凹陷下去,没了半点年轻人的鲜活气。
付三生试探着抬手贴在关竞额头,滚烫的热度瞬间从掌心烧到胸口,烧得他呼吸滞涩,眼眶通红。
许是睡得极不安稳,尽管付三生的动作很轻,关竞还是被惊醒了。他怔怔地望着伏在床边的人,许久才反应过来,低声唤了句,“……三哥?”
“是我,关竞,我……”付三生深吸一口气,止住胸口剧烈的起伏,“我嫁给你,好不好?”
关竞眼中陡然浮起一丝光亮,却又在付三生来不及看清时便迅速消失殆尽。他偏过头避开付三生的视线,哑着嗓子道,“三哥,我知你是好心,但……大可不必如此。”
“为什么?”付三生急道,“你不是……一直都想与我成亲么?”
“你同我说过,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关竞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琼林宴上我不曾让陛下赐婚,今日也不会……拿我的性命要挟你。”
“回去罢,不必担心我。”
心口骤然涌起一阵酸疼,付三生闭了闭眼,此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作自受,自食其果。
“我是……我是骗你的,”他攥紧了关竞身上锦被的一角,一字一句道,“关竞,我对你……从来都不是毫无男女之情,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
关竞眼底微微泛起了红,他道,“我自问始终待你一片赤诚……付三生,你为何要骗我?”
话音落下,房间里蓦然安静了下来。
许久,就在关竞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付三生终于开口道,“……因为我害怕。”
“你越是坚定不移,越是不顾一切,我便越害怕……”
“我怕你遭世人耻笑,怕你终生膝下无人,也怕你因我失了人脉和机会,甚至断了仕途……”
“关竞,你是大俞近百年来最年轻的探花郎,是天之骄子,本应前途无量一世顺遂……如何能为了我,走上条世所不容的不归路?”
“我付三生……何德何能……”
他攥紧的手指僵硬苍白,气息凌乱,眼中亦涌起了水光。关竞心中愈发酸涩,强忍了起身的冲动问他,“那如今呢?如今……你就不怕了么?”
付三生沉默了片刻,待到情绪稍平时才郑重答道,“不怕了。”
“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便什么都不怕。”
关竞闭上眼睛,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终于彻彻底底地松了下来。
他用力握住付三生的手,唇角上扬,轻声道,“……那好,我们成亲。”
-
六十八、
因着关竞的病情耽误不得,婚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最近的黄道吉日就在三天后,关府众人日夜不休,忙得人仰马翻,才总算是勉强全了三书六礼。
付三生是男子,并不需要同女子一般盖盖头,但他作为出嫁之人,仍旧不能与关竞一同敬酒,是以拜了堂之后便由关竞的贴身小厮送进了新房。
房中贴着喜字,点着喜烛,从窗帘到床帐再到被褥,俱是鲜艳的正红色。桌上并没有寓意着早生贵子的花生栗子红枣,只摆着一壶合卺酒,两只白玉酒杯,并几碟荤素点心。
付三生几乎一整日粒米未进,却也不曾觉得饿,只隐约有些疲倦,还有些……难以抑制的紧张。
许是因为关竞生着病,走路时仍需下人搀扶的缘故,敬酒之事只是做了个样子。付三生听见推门的动静时,也不过刚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小厮扶着关竞到门口之后便退下了。关竞进到房中,回手关了门,扣上门栓,这才转身望向喜床上的付三生,缓缓露出个满足的笑来。
付三生顾不得思索他笑中的含义,匆匆起身过来扶他,又问,“今日感觉如何?可还在发热?”
关竞并不答话,拉着付三生走到桌前,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合卺酒还没喝,”他将其中一杯推给付三生,低声道,“有什么话……我们喝完再说。”
付三生自无不可,认认真真的与他喝了合卺酒,又小心翼翼将人扶到了床边。关竞在床头的角柜里寻了剪刀出来,付三生便依他所言,剪了二人各自一缕头发,用红绳紧紧系在一起。
关竞瞧着他的动作,不知怎的,忽然笑出了声来。
“三哥,”他笑道,“其实我没病。”
-
六十九、
付三生手中还攥着那束头发,闻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面色确实红润了些许,也没有发热……”他笑起来,很是高兴的模样,“应当是真的要好了。”
关竞哭笑不得,拉过他的手来,在他白皙的指尖上轻轻吻了吻,而后沉声道,“我是说,我从来都没有生病,会发热是因为吃了从于锋那儿讨来的药,会消瘦是因为接连数日都没有好好用膳。病入膏肓也好,寻人冲喜也罢,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不过你不许生气,虽然我骗了你,但你先前也骗了我,咱们扯平了。”
付三生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关竞开始孩童游戏一般在他手指上捏来捏去,付三生才像是终于回过神似的,动了动嘴唇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