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吸一口凉气,没闲心欣赏那人姣好的面容,上上下下扫视他周身,越看越惊,“你做了什么?”
“给他输送了一口阳气。”
“你怎么做到的?”马关山失神喃喃道,“没可能啊!”
为了制造行尸、更好地控制行尸,活人是可以给他们输送阳气,可接收了阳气后的尸体顶多是个能走能跳的死人,怎么可能像眼前人这样?——面色白皙中泛几分红润,双唇也透出血色,眼眶里装着一双黑色眸子,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睛还会动!
这会儿他直勾勾地盯着马关山,眸子随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他的四肢看上去也不像方才那般僵硬了,更不像其他尸体。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他不似活人,可比起死人他更接近活人。
杜若水只是重复了一遍:“帮我看看他。”
马关山皱着眉瞪视他,妄图用目光在他的躯壳上烧出个洞来,以窥探他潜藏在心底的秘密。
半晌,他用力扭过身去,带出忿忿的意思,低下头去更仔细地观视那人。
马关山再度回头面对杜若水的时候,先说了一句:“杜小哥,无论如何,人已经死了……”
“过来人奉劝你一句,难得糊涂,有些事不必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一定要知道,”杜若水加重了语气,“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
既然马关山已经看过纪云镯身上的伤,接下来该给他洗个澡、换身衣裳了。
但这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意。
杜若水从床底下找出一个旧香炉,自行囊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将里面的粉末倒进去,用随身携带的火折点燃,一道烟雾从炉内升起,他捧着香炉来到床边,放下蚊帐想将这烟雾拢在里面。
可纪云镯像不喜欢这个味道,连忙缩起腿躲到床角,离那烟雾远远的。
熏一熏也够了。
不多时,他身上有一些东西掉落下来,蛆虫、毒蚁、蜈蚣、蚂蟥……挣扎着在被子上蠕动。
那蚂蟥不知吸了他多少血,整个身体皮球般鼓囊囊地涨起,纪云镯被这东西吸引了目光,不自觉放松了身体。
他直直伸出手臂将那只蚂蟥抓起,握在手里,一捏,一股鲜血喷溅出来,溅在他白净的脸上。
他反而更感兴趣了,攥着这个东西又捏了好几下,吐出来的血越来越少,他有些不满,收紧五指狠狠捏了一把,又叫他捏出了一小股鲜血,渐染他的手指,却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还是蚂蝗自己的血了。
那蚂蟥成了一片软趴趴的蘑菇,他就抛在两只手里丢过来丢过去。
这让杜若水想到小时候他们一起玩丢沙包的游戏,纪云镯用自己不要的旧衣缝了两只沙包,一只送给杜若水,还在上面绣了一个“云”字。
马关山进进出出,一桶接一桶热水送进来,见到纪云镯对一只蚂蟥爱不释手,却联想不到这么美好的画面,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等一桶水满了,门关紧了,房间里再次只剩二人。
杜若水走到纪云镯面前,俯身去找他的衣襟。
对方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力气实在很大,从前的纪云镯要是发现自己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一定也会感到不可思议。
杜若水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五指,缓慢而耐心地一根根松开。
这下纪云镯没了撤,他另一只手还抓着那只蚂蟥,舍不得丢开,只能仰起脸瞪大瞳孔看杜若水,两团黑色雾一般在他的眼睛里扩散,一双眼睛很快变成一片完全的漆黑,他对着杜若水咧了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含义莫名的声音。
杜若水不理,一只手继续向前,近在咫尺间又顿住了。
只见那人一把抓紧自己的衣服,被他逼得一退再退,整个缩到了床上。
杜若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到底垂下了手。
他转身去盛了盆温水过来,将布浸入水中,捞出来拧干,举着这块布再次逼近床上的人。
脸上的血总得擦干。
那人还在兴致勃勃地折磨那只蚂蟥。
他玩得开心,分出余光瞥了他一眼,好像也清楚自己奈何不了他,对着他虚张声势地龇了龇牙,便低头去继续戳那只蚂蝗。
*****
杜若水下楼来找马关山要了把烟叶,又向他问起:“下一个赶尸人什么时候到?”
“最近的明早就到,是牟家的老七。”
杜若水点点头,“这批尸,我不送了。由你安排帮我转手给他,报酬都归他。他要嫌麻烦,我可以出钱。”
马关山一愣,“怎么了?为什么?”
“你这一趟尸都找齐了,多不容易啊!接下来只管安安生生把他们送到家,不就齐活了?他们能回家,家里人高兴,你也有钱拿,皆大欢喜啊!”
杜若水不接话茬,又问:“有我的信吗?”
马关山只得去柜台后翻找,心里嘀咕着五年来从不见杜若水和家里人联络,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他们都以为他孤家寡人,家里没人了……
没想到还真找出一封信来。
马关山递出去,脸上有些讪讪的,“杜小哥,这可不能怪我啊,你也从没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