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中浮现出一张脸，额上绑着蓝橙相间的帛巾，少年热烈明媚地朝他笑着，忽而这张脸又套上了金吾卫的轻甲头盔，初时相见满脸倨傲之色，两副装束两副面孔忽而分开忽而交叠，真是心乱得很。
他在心中辩解，我只是，师徒一场，既开了头，便不能不管结局，管杀不管埋这事儿放三界任何一处都遭人唾弃，我追了上千年，只是为了修正一个错误。
即便这个错误，要赔上自己的修为性命，也在所不惜。
距离六道轮回的结束，应该很快了。
那么，之后便一同赴无间地狱。
这是一个约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年关将至，金吾卫的杂事成倍增加，以往并不需要他们协管的部分也被京兆府尹委派了过来，靳烈瞧着都是些王公贵侯们的请求，便也不得不去一一办了。
包括且不仅限于帮清远侯府夫人瘫痪的大舅子重新打制轮椅，给光禄大夫家第十三个被气走的教书先生重新说好话再请回去，还有镇国大将军府上的千金尤其中意靳三少，撒泼打滚绝食地非要见他，老将军的夫人只好一步三摇地来差衙请了又请，老泪纵横地在厅堂哭诉着，靳烈真是于心不忍，满屋子将士们都捂着嘴憋笑，靳烈满面通红，绑架似的被老夫人家丁们架着去了府上。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时已经宵禁街鼓都敲过了，冬月天黑得早，趁着夜色无人看清，赶紧喘着气策马逃命般奔开，心中一股子后怕。
啊，女人！
犯了花痴的女人要人命啊啊啊啊！
直到回到国师府，仍是劫后余生般惊魂未定。
乔歌盯着他，眯了眯眼打趣道：“三少这是让人打劫了？”
靳烈拍了拍心口，连灌三盏乔歌泡好的茶，都顾不得脸红：“长歌大人！我今儿这一天真是……一言难尽！”
说不出口，被个花痴女人跟她全家绑架了还恨不能当场成婚。
想起来就一阵哆嗦。
乔歌起身拍拍他肩：“好好歇一歇，晚上吃点好吃的压压惊。”
靳烈顺口道：“裴青绯又来了？”
乔歌笑了声摇摇头：“哪能天天来，凌寒今日去薄暮山修行了，府中就你我风狸三人。”他走到门口一回头：“今日我做饭。”
“那感情好！”靳烈一下来了精神，魂归了一半。
他放下茶盏也随着乔歌一同往厨房走去，乔歌“咦”了一声：“你坐着等着吃就行了，风狸可以给我打下手。”
“那不行。”靳烈摇摇头：“干等着吃也太……至少我可以帮着洗洗菜啥的。”
乔歌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等等——”靳烈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轻甲，犹豫着问乔歌：“你这有没有寻常点的衣衫我能换换？旧的就行。”
“已经备好了，放在昨日你睡觉的屋子里，都是新的。”乔歌说。
“新的？”
“嗯，今日去买了些成衣，大约你都能穿。”
这下靳烈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要从怀中掏银子：“多，多少钱？”
乔歌这下是真笑了：“我还缺钱么。”顺势推了他的手一把。
靳烈心中也跟着笑了，这倒是……
待看到那些衣服，靳烈直接傻眼了。
口中忍不住嘶嘶吐气，早该料到！披金戴银的长歌大人去买衣衫，果然挑中的都是店铺里一眼望过去最绚烂多姿的那些。
那桃红镶金线！那柳绿裹鹅黄！还有那湖蓝配橙红！
我天！
靳烈麻着头皮挑了半天，最后穿了那件湖蓝配橙红的圆领绸缎袍出了门。
得亏是在府内，要是在府外……不，打死也不出府！
一道亮丽的身影闪现在厨房门边，正挥刀剁肉的乔歌一回头，神色都明媚了三分：“好看！”
风狸大声“哇”了出来：“好像长歌大人啊！”
靳烈尴尬咳嗽了几声，真是，来什么地方，过什么日子。
乔歌却看着这身打扮的靳烈，与印象中那个蓝衣小子的身影重叠了起来，微微愣怔了片刻。
靳烈看着一身华服，一张不沾烟尘脸的乔歌，在厨房这么烟火气的地方忙忙碌碌，只觉得说不出的违和，又说不出的……耐看。
对，他爱看。
就像那种十足扭曲的心理，爱看一个谪仙为你落凡尘，弹琴的十指为你做阳春面。
就是这感觉。
靳三少觉得自己也够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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