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殊途同归
转眼已是除夕，这些年，乔歌在人间过了许许多多个除夕，有时一个人，有时候与英鸾一道。
今日他进了宫，师姐为帮他做了大衍女皇，想来也是寂寞的。
英鸾爱人间，爱的是烟火之地，长街陋巷，而不是金碧辉煌高处不胜寒的皇宫。
于是乔歌白日里特意去了西市浣天大街，挑着各类点心吃食堆了小半马车厢，又去寒江楼打包了几样经典菜式，这才浩浩荡荡地去了明玥宫。
按着传统，除夕这一天的早朝过后，便会举国休假到元宵，这也是大衍国朝中大臣一年到头难得的天伦长假。
家家有天伦，英鸾知道这一日乔歌必定会来，倒觉得自家也算得上“天伦”。
她生性乐观飒爽，做不成神仙这种事都未曾烦恼，反而是上次听乔歌所言，要随了那人一同入无间地狱之后，一直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随着金光闪闪的马车进宫，两旁宫人侍卫一路耳语骚动，说话却与往常有所不同。
“逢年过节的还记得进宫，咱女皇可算没白疼他。”
“人家七巧玲珑心，要你操哪门子心。”
“嘻嘻，你要长这么好看，哪怕猪油蒙了心也会有人宠你。”
“滚一边儿去……”
英鸾在太液池中一座精美画舫等着他，白日里阳光晴好，听了会曲子，看白鹭鸟亭亭沾水又起飞，这会子日暮时分，夕阳缓缓沉入另一头，乔歌踩着余晖入了画舫。
两人面容仍如少年时分一般，心境却是早已不同了。
数千年来的人世沧桑，都刻在了心间。
当年天劫大难时，英鸾想也没想便出手救了乔歌，至于折损道行之类都是过后才想起的念头，那一刻只想着，师弟有难，责无旁贷。
某种意义上，她能理解乔歌，为何救赤璎，为何杀赤璎。
乔歌面上松弛，将吃食点心一样样摆上，都是往日师姐偷摸着去人间爱吃的玩意，瓜子蜜饯、冰糖核桃、杏仁松糕、还有辣子兔头、钵钵鸡……这些街头吃食皇宫膳堂不会做，但英鸾偏爱吃。MF(＠独家￣ー￣整理＠)XY
两人一边吃着零嘴，一边饮着热酒，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今日的太液池上做了些布置点缀，浮着一片片莲叶花灯，骤眼看过去，如星河倒映。
除夕之夜女皇不会大摆筵席，朝臣也是要回家团聚的，麟德殿的皇家筵往往在初三。
今夜这一船星辉是英鸾点了陪伴自己的。
膳堂还是做了些节庆吃食，一样样送到了舫上，乔歌陪着师姐一样吃一点。
两人吃的都不多，修行至此不吃也是可以的，乔歌突然想到那个每次一起吃饭都大快朵颐的家伙，不自觉弯了唇角。
英鸾看在眼中：“今夜他是在自家府上？”
乔歌回道：“可能吧，毕竟我也不好这当口去邀他吃饭。”
“他那两个哥哥……”英鸾有些犹豫。
“我知道。”乔歌肯定点头：“他们伤不到他。”
英鸾问：“你是何时知道他府中两个哥哥是幽溟所化？”
乔歌看了看湖水：“霁云湖遇到鬼新娘之后，我便知道幽溟已现身，而后在少将军府上潜了只金音鹤，他兄长一开口说话，我便确定了。”
“那为何没有做出行动？”
“幽溟当年妖身被我尽毁，而后只是再也无法聚拢实体的两只妖鬼，而今既有了人身，想必是夺舍，夺的是靳家原本的两位公子之身，我若动手，不能保证一定不会伤到他们的肉|身，这是其一；加之三少并不完全知晓自己身份，以及幽溟当年所为，此时贸然动手，他必然难以接受，到时我与他又是一场反目成仇。”
因误会而反目的滋味有多难受，乔歌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英鸾轻叹口气，乔歌安慰她：“他一直血浮玉不离身，应是无妨。”
刚入夜，天上便炸起了一朵朵烟花，乔歌失笑：“这也太早了。”
英鸾推了画舫门，立在船头，望着烟花静静道：“欢庆之时总是越早越好。”
乔歌也走了出来，一齐看这水面星河花灯，看天上烟花之幕。
不知道那个人用过年夜饭没有，此时在干什么。
英鸾偏头：“马上就初七了。”
乔歌知她何意，解除封印的时机已到，这是一场赌注。
“解除封印之后，你有何打算？”英鸾再问。
乔歌沉默不语，那几句同归于尽的话当着师姐的面太难说出口。
英鸾却说：“自你上次说后，我一直思虑良多，总觉得世事都可解，不是只有极端这一条路，只是我们都不知他为何会变成后来那样，当年你没来得及知道一切因由，如今或许可以知道，这一个因由也许便是转机，你，可知我在说什么？”
乔歌点头，英鸾说得有道理，虽然这机会微乎其微。
“我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那一条路，我们一起想办法。”英鸾望着他，目光坚定。
乔歌再次点头，心里很有些复杂沉重。
今夜来见师姐，除了除夕团聚，也还有告别之意，英鸾如何能不知，只是她不肯就这么按着他的意愿走。
无涯真人的两个得意之徒，一个比一个倔。
英鸾想起什么又说：“每年初七会有销魂祭，那日过后，你们便要出发了吧？”
乔歌没参加过这庆典：“销魂祭是什么？”
“民间每年都会搞的一个辟邪迎春的巡游庆典，用以祈福。”
“明白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乔歌陪英鸾回了寝殿，便辞别回府。
马车里还有一堆糖果糕点是带给风狸的，这晚上留他一人在府中，回去得好好哄一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