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流萤断续光
一晃过去一个月，每日去送饭的丫头说，没听见过山洞里传来什么动静，但是每日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前一日的碗筷都会摆回到洞口。
想来至少无性命之虞，没有消息便当好消息吧。
没了上蹿下跳的狗崽子，玉瑶宫突然有些冷清。
一日突然口馋，想起好久没吃鱼了，自从赤璎被红莲业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便没法再像往日那般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来讨好师尊。
想起那道麒麟桃花鱼竟有些口舌生津，乔歌大起胆子头回想自己试着下灶台。
记得那家伙说，这鱼需得桃花潭的活水鱼，捞起来后得在一个时辰里做掉，才能将一口鲜活气存在鱼肉中。
他下到啼鸦山的谷底，桃花潭四周尽是桃树，春日时分满潭飘着粉白的花瓣，这里的鱼都比其他处要娇。
脱下外袍卷起裤腿下了潭，水中倒映着自己的滑稽样，往前个把月，乔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今竟然被肚子里的馋虫勾着要下水捉鱼！
怕自己手废做不好，一连捉了三尾。
回去开膛破肚，如何杀鱼还请教了宫中的厨子，先杀了一条，溅得满身血水，厨子要来帮手被他拒绝，无论如何他想自己蒸一尾试试，若是做得不差，便给那洞中闭关的傻徒弟也蒸一份送去。
第一条鱼不小心破了苦胆，又搁多了盐，乔歌满怀期待地吃了一口，吐得脸都绿了。
厨子憋着笑安慰他：“长歌大人，这就不是您能干的事儿，还是我来吧。”
乔歌较上劲了：“少君都能做，我为何做不得？”
厨子苦笑：“少君他可是试了无数次，做废了一筐鱼，最后才成了这么一条，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乔歌盯着剩下的两条，不知从哪儿卯起一股劲儿：“我没一筐，就这三条，一定会做出来！”
第二条鱼杀得干净利落，鱼肉片得又薄又韧，铺上火腿和云菇，洒上调料蒸出来，果然有了七八分相似，只是仍微腥。
厨子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当日少君捏了只酸橘挤了点汁在里头一起蒸，就变得格外鲜甜。”
酸橘，酸橘……满院的丫鬟厨子开始找橘子，从玉瑶宫找到王宫后厨，好不容易在王宫厨娘女儿的寝卧中找到一只嫌太酸没吃完的橘子。
乔歌杀了第三尾鱼，挤上半只酸橘汁，蒸出来的鱼果然鲜香清爽，隐隐还有股微酸微甜之味，拈起一小片尝了尝，甚好，不输狗崽子当日的献宝。
于是命丫鬟：“将这鱼和三碗米饭端去闭关洞口。”
丫头疑惑：“往日都只两碗饭，少君也没说要多加？”
乔歌胸有成竹地一笑：“今日三碗可能都会嫌少，去就是了。”
丫鬟如往常一般，在洞口搁下饭菜便走了，隔日再去，盘中鱼、火腿、云菇吃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剩，三碗米饭全都见了底。
乔歌好似得了鼓励一般，脑中金光一闪脱口而出：“此后少君的饭菜都由我来做吧！”
满屋下人们大惊，这怎么能行？
面面相觑，您这神仙样儿，往日吃都不怎么爱吃，挑挑剔剔的，这要一直做饭，不得把厨房都炸了。
乔歌不管，突如其来的兴致大得很。
往日赤璎给他做过的吃食这会子全都浮现在了脑中，口水鸡、狮子头、菠菜鱼丸、凤尾虾球……玉瑶宫的厨子成了打下手的，日日帮这位神仙研究菜谱。
只是这位神仙的厨艺极其不稳定，有时候如神来之笔，好吃得鲜掉舌头，有时候只以为这做菜之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做出来的菜吃一口便只掉眼泪。
就这么一顿顿的饭菜送过去，奇怪的是，每日丫鬟都说少君吃得干干净净的，无论好吃的，难吃的，全都干干净净。
一个月过后，长歌大人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不仅学会了赤璎曾经做给他的菜式，还自己研发了不少，每日的饭菜搭配得十分好看。
一点咸配一点甜，一点辣配一点鲜。
修行都没这么用心过，一颗玲珑心都花在了锅碗灶台边。
突然有一天，他明白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烟熏缭绕的灶台，火光从铁锅底下窜出，辣椒很辣，呛得满屋子人咳嗽声四起，眼泪直流，可是在这啼笑皆非的四下里，乔歌突然感觉到，生而为凡人，日日琐碎过活的乐趣。
打一打，闹一闹，一起做几顿饭，面对面一边吃一边聊，这么好。
只可惜，如今做好了饭，只能一个在洞里吃，一个对着一张空桌。
“长歌大人！糊了糊了！”
烧火的丫鬟闻到糊味，乔歌回过神才发觉辣椒已经成了一块黑炭粘在了锅底。
算了，爆炒青椒牛肉重新来过。
第二个月，每日做菜送饭，闭关洞口毫无动静。
第三个月，时间仿佛变得更慢更多，每日修行、看书、做饭，竟还剩下这么多无处打发的时间。
乔歌百无聊赖，目光盯着赤璎专门请人裁给他的一大摞衣袍。
金光灿烂，姹紫嫣红的一叠。
身为一条龙，天性喜爱奢靡气派之物，但这摞子衣袍也太……穿上只比他原型法相的金片鳞甲还要夺目。
原来只觉得可怕，却又却之不恭，便整整齐齐摞在了衣架上。
如今看过去……倒也不全无可取之处。
反正闲来无事，乔歌随手挑了挑，朱红大底镶金线的底袍好似不错，那赤金晃眼的外袍虽然有点瞎眼，但配在一起也不是完全不能看。
乔歌试了一件又一件，七七八八搭配之下，竟大部分都能上身了。
看来不是这傻徒儿眼光差，是为师不懂得欣赏。
午后的乔歌除下一身白袍，换上那披金戴银出了屋，满院子丫鬟们如晴天劈了个雷，睁着眼看着一只开屏孔雀悠悠然走了过去。
她们不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有一架子的姹紫嫣红等着她们慢慢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