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杜白番外 大雪之后(一)
白莫言出生在冬天。
那天,大雪纷飞,天地间苍茫一片,淮川市医院里,小护士从产房急急忙忙的跑出来,冲到那个衣衫破旧的男人面前语速极快的解释着什么。
最后,她朝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已经尽力了,请您节哀。”
男人邋遢的头发下,眼睛突然就空了,好半天他才问小护士“……孩子呢?”
“孩子很坚强,没有生命危险。”
男人又在门口等了很久,才被通知可以进去看孩子了。
小孩在玻璃罩里很安静,小小的一只不哭也不闹。
男人盯着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滴答滴答地滑落在玻璃罩上。
突然,胸口一阵刺痛,男人连忙用手握住自己的嘴巴,踉跄地冲出了屋子,一边关门一边惊天动地的咳嗦了起来。
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男人双眼昏花的将捂住口鼻的手移了开来。
手心上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哎呀,你莫得事吧。”路过的一个大妈问他“医院都来了呀,快去看看呀。”
“没事儿,没事儿,老毛病了。”男人连忙摆手。
“这可要命了累。”大妈也没多管,摇着头走了过去。
男人叹了口气,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没事呢,这是癌啊。
爱人离去了,自己又将命不久矣,孩子该怎么办啊。
旁边的窗户倒映着男人沉重的身影,窗外是呼啸的大风和片片刀削似的大雪。
雪,年年下。
洁白的雪也盖不住这片破尾楼的灰败。
“又是这片儿!”张征吐着白烟儿说“副队长,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杜周开着车,也跟着心事重重“死者男四十岁,有个十岁的儿子,报案的街坊邻居说是儿子把醉酒的父亲推下了楼。”
“听说这父亲挺不是人的,一天天就知道喝大酒,家里大小事全是一孩子跟着街坊邻居学着干的,老大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孩子有生活自理的能力,这哪是爹啊。”张征说“小孩儿就算……”
“还没去过现场呢,别乱下结论。”杜周嗔了一句。
张征平时虽然吊了郎当的,但却打心底里尊重他们的副队长,被呲了一句,也就不敢多说啥了。
杜周从警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处理过不少,倒还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儿。
听说是个单亲父亲,家里条件不好,也就勉强能吃饱饭,带孩子也不走心,据说这孩子能长这么大全靠自己命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左拐八拐之后,他俩终于来到了案发现场。
张征下车,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瞬间就消融了。
“让一让,让一让,公安办案!”他嚷嚷着“都散了吧,大雪天的不冷啊!”
街坊四邻一听警察来了,呼啦一下退开了两步,留了个缝出来。
“给这帮人闲的。”张征嘟囔着。
杜周没说话,一弯腰进了警戒线。
死者倒在雪地上,鲜血一片,刺目非常。
杜周一米八七的个头,穿着厚实且贵气的黑色羽绒服,站在灰芒雪天下气宇轩昂,引得周围看热闹的大妈老头纷纷侧目。
这人实在太显眼,一边的小刘几乎是在他入场的一瞬间就瞅见了,两步上前,招呼道“副队。”
“什么情况?”杜周皱着眉,硬朗的面容英武非凡,仿佛一只狩猎的雄狮,只是站着,便镇住了这乱哄哄的场面。
“确实是摔死的,但死者身上和现场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死者体内酒精纯度很高,确认是酒后失足。”小刘汇报着“死者本身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从家里找到了这个。”
杜周接过他手上的报告。
“肺癌晚期?”
“是的,就算没有今天的意外,估计也就这两天了。”小刘说。
“哎!你这小孩儿!你给我松口!”
杜周刚要说什么,就听张征嗷嗷的叫唤。
“这小子又怎么地了。”杜周嘟囔着,顺着声音朝张征呼救声走去。
街坊四邻窃窃私语着,声音很碎,断断续续的传进杜周的耳朵里。
“这老白家小子太邪乎儿了,看着人小,可狠着呢。”
“老白对他也不怎么好啊,不管不问的,落得这个下场也不冤啊!”
穿过重重人群,杜周看到了那小孩儿。
小孩儿是真的小,皮包骨的身板,寒冬腊月的雪地里穿着灰色的拖鞋,脚上都生了冻疮,腿上穿着件小半截的毛裤,身上套着露着半边肩膀的黑白色成人体恤衫。
他的头发很长也很油,从发隙间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双冷漠淡然的眼睛。
纷飞的大雪也比不上小孩儿眼睛里毫无光亮的刺骨冰寒。
杜周扫了一眼四周八卦声不断地人们,只淡淡的一眼,便静了。
“你这孩子我真是……”张征举着鲜血淋漓的手对着小孩儿碎碎念着,一转头看见杜周,立马委屈巴巴的叫唤“副队!”
杜周扫了一眼他的手,一巴掌拍开他的脑袋“自己去找小刘处理。”
张征憋了口气,灰溜溜地走了。
杜周上前两步,什么都没说,只将自己身上厚重贵气的黑色羽绒服脱下来,轻轻一抖将皮包骨的小孩儿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