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结束
脖子上的伤口痛到让邢毅感觉有些眼前发黑。
他呆愣着站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是那将现实与梦境割裂开来的痛感，才让他意识到，和桑谨的决裂，不是一场醒来后就能相安无事的梦。
他沉重地呼吸着，灼烧感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肩胛骨，血肉像是在沸腾，继而溃烂腐臭。
眩晕感越来越重，身体连同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雾气中升腾。
邢毅找不到方向似的摇摇晃晃地想上楼去。
“你其实不该阻止的，本来我就该死。”邢远征目睹着邢毅的无措，却在背后忽然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邢毅停了脚步，望着前方层层叠叠仿佛永远走不完的楼梯，疲惫不堪道：“我不如你那样自私……你死了无所谓，可母亲会伤心的。”
邢远征没有应答，邢毅也不想再说话。
邢毅昏沉着回了房间，推开门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脖子上的痛楚仍旧残存，他不想去处理，而是任由这疼肆意侵袭，可疼痛到极致便开始一阵一阵地发麻，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密密麻麻地啃噬。
这痛捱得久了神经也好似被麻痹，邢毅咬着下唇发出低低的闷哼，像是痛呼也像是呜咽。
他在这种无休止的折磨中醒了睡，睡了又醒，在真真假假中挣扎沉浮。
半醒半睡之间，他仿佛是看到了母亲，她为他处理枪伤，又放出温和的信息素安抚她此刻脆弱无比的孩子。
陆容欢的信息素对于邢毅来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他还是孩童时只要闻到她的味道入睡就能安稳地美梦一场。
在邢毅朦胧的意识里，他记得陆容欢在床边坐了很久，轻轻柔柔地说了很多的话，从邢毅出生开始一直慢慢讲着。
关于邢毅的每一件小事她都记得清楚，邢毅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因为他知道她从来就是一个认真生活的人，爱她的伴侣，也爱她的孩子。
她坐在逆光里，邢毅没能看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很飘渺，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知道为什么，邢毅忽然就明白了。
他的母亲一向敏感聪慧，聪慧到一切虚伪在她面前都会无所遁形，动静闹得这样大，又怎么让她继续装聋作哑。
她微微笑着，没有苦涩没有委屈，只是在陈述：“怪不得，怪不得他从不愿意叫我阿容，怪不得我走不进他心里去，我还一直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原来他真是个坏人。”
骗不过，终究是骗不过啊。
邢毅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隔着一层朦胧的屏障，他听得到岸上的人在自说自话，而自己却无法呼救，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就快要被溺死。
陆容欢的声音宛如从久远前飘来，又像是从未来追溯到此刻。
“小毅，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命运就此被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你和那孩子可以继续在一起的，你爱他不是么，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们……虽然迟些，但总归是会相爱的。”
总该有人出来做一个了结。
“小毅，让我来帮你吧，我带邢远征走……他也算是得到惩罚了，你看他多惨啊，永远都求而不得，到死都甩不掉我。”
“小毅，别怕，别怕。”
邢毅想喊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在他的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后便离去，像是不曾来过。
邢毅在混沌中又沉沉睡了过去，梦里人影憧憧，被切碎的光影和时间，都沉淀在无声的泪水中。
在黄昏中，在纠缠他一生的噩梦来临之前，他先做了一场美梦，美到不真实，美到一瞬间他就知道是梦了。
但他不愿醒来，在梦中安静地同过去的自己做了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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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3015年，尔曼军团桑谨少将重回诺斯星区任职。
同年瑶光大选，当选为新一任元帅的邢毅却没有出席。
一个月之后，两大星区撕毁和平协议，宣布联姻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封薄薄的下战书。
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诺斯星区全军严待，而瑶光则群龙无首，内部一片混乱。
开战在即，邢毅却仍是不见踪影，没有人找得到他身在何处，甚至是连整个邢家都被高级操作脑控制密闭起来，宛如一座巨大的棺椁，将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全部埋葬掉。
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无数种猜测尚窥不见一丝一毫的端倪，但很快所有的遐想都消散在迫在眉睫的紧急中。
而在开战前夕，诺斯星区主战的二殿下兰德·斯图尔特竟意外失踪。
几乎是与此同时，桑谨收到了邢毅的一条消息，那是一个地点，只有两个字——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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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谨趁着夜色的尾巴在天光欲显未显时，孤身一人登上了塔。
他将手掌贴在塔身上，同上次一样，一道隐门出现在眼前，他弯腰走了进去。
不远处的塔窗前站着一个人，桑谨在那显出几分颓然的背影上流连了许久才敢确认那是谁。
邢毅背对着他，抬头遥望着窗外的星空。
邢毅听见了动静，却没有转过头来看他，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桑谨不懂邢毅为什么要这样来继续消耗自己对他仅剩不多的耐心，他们明明没必要再纠缠下去。
他们明明，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桑谨不想和他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斩钉截铁道：“你放了兰德，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邢毅的肩似乎一瞬瘫了下来，微微抖动着，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慢慢转过头来，笑着问桑谨：“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再来见我，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