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谨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脖子上已经结了痂的狰狞伤痕,烙印一般丑陋地爬在他的颈侧。
桑谨皱了皱眉,他没想到那一枪能将邢毅伤得这么重。
他当时明明已经尽力去避开了。
桑谨疲倦道:“邢毅,我上次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你也不能阻挡我做选择不是么。”
邢毅摇着头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睫盖住眼下的青黑,他缓了很久费力十分地说了一句:“我现在已经没有选择可做了。”
我只有你了。
桑谨不想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不想也不允许自己再有任何动摇,不耐烦道:“我再说一遍,放了兰德。”
邢毅敛着神情,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谨,你有没有,有没有……”
邢毅的顾左右而言让桑谨心烦至极,他猜的到邢毅想要问什么,可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给邢毅一个准确的回答。
他现在只想和邢毅划清界限。
他笃定道:“没有,没有喜欢过,更没有爱过。”
邢毅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痛苦而惶惑,挣扎道:“不会的,你是在骗我,联姻不可能绑得住你,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不是你自己愿意,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我们接吻,拥抱,甚至是结合,你告诉我,难道这些都不作数了?”
桑谨感觉自己像是被难堪地毫不留情撕下了遮羞布,赤身暴露在审视之下,而他只想拼了命遮掩着怕被眼前人看透。
他沉默着,最后几乎是有些残忍地回答道:“你想听真相吗?”
邢毅早已痛到麻木,其实无所谓再刻骨铭心地痛一次:“我想知道。”
桑谨面色沉静,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刀刀致命:“其一,是因为兰德需要一个盟友,他们最初要选择的人是你,而我来联姻,只是来确认你是否值得信任。”
“其二,是我个人的原因。”桑谨缓下声,一句话便将过往种种全部否认掉,“我接近你,是因为我对你的信息素过敏,我能容忍你,触碰你,包括做更深入的事情,只是因为我需要靠你来脱敏,仅此而已。”
只是因为过敏……
很平静,邢毅自己都不敢相信,在听完这些话后的自己竟然出奇地平静。
或许该愤怒该痛苦,尽管荒唐又狼狈,可他不想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可怜。
邢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神情中是藏不住的眷恋:“可是我爱你,桑谨,我真真切切地爱着你,你一点都感受不到么?”
桑谨仿佛被戳到了痛处般,本就飘摇的心更是在摇摇欲坠:“不要再说了!邢毅,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恼羞成怒气得直接拔枪怒对邢毅,咬牙切齿:“我不想再和你牵扯下去,告诉我兰德在哪里!告诉我!”
邢毅看不透他慌张的掩饰,只是默默看着他,又似乎是豁然想通了什么:“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对不对,你这么紧张那个人,你说你不喜欢他也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心里没有我,是因为早就已经有了别人,对不对?”
桑谨讨厌去分辨这些情情爱爱,他不想知道自己的心在哪里,他不想去了解,也畏惧去了解。
如果承认自己喜欢兰德就能阻止邢毅对他的念想,那他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去否认。
桑谨快刀斩乱麻,冷冷淡淡:“是,我骗你的,我对他忠诚不是为了报恩,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邢毅怔愣住,半晌才低低笑了几声,他随即抬起手来,展开手掌露出一直紧握着的晶石球。
邢毅报复般痛快恶劣地说道:“他被我藏在一个你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只要我捏碎这块晶石,你也就永远找不到他了。”
桑谨紧缩瞳孔厉声道:“邢毅!你敢!”
邢毅嘲讽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敢?你又凭什么命令我?既然你不爱我凭什么我还要在意你?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桑谨猛地走上前几步,枪指邢毅目眦欲裂:“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你不要逼我!”
邢毅置若罔闻,只是目光紧紧追逐着桑谨不断变化的神色,慢慢收紧了手指。
桑谨几乎哽咽起来:“混蛋!你就是个混蛋!放手!你听到没有,我让你放手!”
邢毅惨然地勾了勾唇角,固执地不肯放手。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桑谨会怎样选,他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自欺欺人不愿相信,只是自以为是地存了那么一点幻想。
所以被穿透胸膛的刹那,他没有惊讶,也没有悲伤,只觉得理所应当本该如此。
只觉得自己是命该绝,才会入了这张名为桑谨的网。
从最初心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桎梏加身,不得解脱。
邢毅手中的晶石掉落,摔在地上裂得粉碎。
晶石里保存的一颗种子从里面滚落出来。
桑谨的一双手从他学会开枪起,就从没有在用枪时颤抖过,可此时此刻,他的手发抖到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枪。
他哑然着难以置信,自己真的对邢毅开枪了,是结结实实在他的胸口上开了一枪。
邢毅低下头看了眼胸口的血洞,无奈苦笑着:“那块晶石里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颗古老花种,据说开出的花会很美,就想着,要拿来给你。”
他捂着胸口一步步后退,想要流泪,谁知眼睛却干涩到发疼:“约你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答应过的,要带你来看一次日出,百年才有一次,我不想让你就这样错过。”
桑谨一腔沉郁快要气结呕血,一字一顿:“你骗我,你是要逼我杀了你?!”
邢毅摇头,笑得凄凉:“我没有逼你,你说过的,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的话音刚落,远方的地平线忽然像裂开一道缝隙,熔化般的天光挤进来,流光四溢,花火星星点点地溅上灰蒙蒙的天际,缓缓铺就成通红一片。
邢毅转过头,望着这一幕,呢喃着:“天亮了。”
桑谨看得清楚,看到他眼里所有的温柔和念想,融化在那升起来的灼热烈日里,在这百年永恒里,一点一点尽数破碎。
那感觉突兀而清晰,桑谨知道,他就要失去什么东西了,是珍贵无比的东西。
邢毅体力不支地后退着,喘息着靠在能源池的阻隔栏上,他的背后是翻涌着的暗物质,神秘的深蓝蕴藏着能融化一切的能量。
邢毅转过头淡淡地看了眼塔底的能源池,忽而无悲无痛地开口道:“既然你想要结束,那就让我再最后为你做一件事吧。”
“让我给你一个彻底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