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承认《礼貌用语900句》是本好书，比起给出定义，这种直接给出万能例句的书省了自己不少事。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其中某些话为什么能帮助人赢得好感。
不过它们显然起到了作用，至少在他看来，眼前这个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头儿态度好了许多，饭吃到一半脸上便讪讪带笑道：
“先前让你见笑了，真是过意不去。其实我没真想教训他，只是他老大不小的总胡闹，我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呐。”
凌晔看着他的脸，感觉他是在胡说八道，然而心里竟然没有那么生气。
或许是因为在他已经开始起皱褶的脸上，凌晔仍能看到父子俩肖似的部分吧。
凌晔边分析边问：“你希望他怎么做呢？”
“早早找个靠谱的人结婚吧。”
“为什么要早早。”
凌晔咬字很清晰到位，一旁的程励听他说叠词，不知怎的觉得怪可爱的，赶紧低下头憋笑。
程裕德倒是没什么反应，沉浸在自己的肺腑之言里：“早一点找，我就早一点安心啊，不然他成天在外不回家，又没人照顾他，我一想起就要惴惴不安。”
程励听了，心中冷笑。
什么惴惴不安，还不是怕伤了颜面。想当初小学的时候，父母从来也没管过他陪过他，只有过节时才出去玩一回，可是等到他们发觉他的性向之后，却要指责对方没尽到做家长的责任，开始眉毛胡子一把抓地打压，这就算是关心他，为他好了？
不过是随便种了一棵树，任他生长，没长成他们想要的模样，就责怪，就绑上造型架硬拗。也许有那么一丁点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种，但是那也不是忏悔，而是恨自己为何没做好提前干预。
餐厅里不是出言讥讽的好地方，程励自顾自吃饭，假装没听到，而凌晔不知内情，继续问道：“所以你是想确保有人照顾他？”
程裕德如同电视剧里语重心长的老父亲一般，声情并茂道：“是啊，唉……”
“这您不用担心，他在公司工作是包食宿的，上下班还有专车接送，饮食有专门制定的食谱，可随时随地做健康监测，并做相关调整。”
“没错，这就是公司发的监测手环，”程励伸出手给他看那条白金手链，顺便把手机里录过的Alan的视频给他看，“还有机器人保姆伺候。”
程裕德压根儿没见过这种高科技，看得目瞪口呆，新奇之余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初衷——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回应啊！
“呃……照顾嘛，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他进一步说明道，“最重要的是，他老大不小又不结婚，给人知道总有人传谣说他是不是不健康，还是脾气性格古怪，这种谣言越传越真，往后去就更不好找对象了。”
“健康方面，我司的体检查得严，出具的报告可以作为打击谣言的凭证。”
这倒是不假。程励听他见招拆招，心想这还多亏老板本人有洁癖，自从上次Jasmin舔冰淇淋事件之后，公司体检项目里连幽门螺杆菌检测都加上了。
说完体检，凌晔不慌不忙继续道：“事实上，我司员工大多是晚婚晚育，因为有了一定的经济条件之后，才能做到优生优育。而且，只要不影响工作，我司不排斥办公室恋情，也就是说，无论是性格脾气还是健康方面，双方都是知根知底的，不存在被谣言侵扰。”
“这样啊……”
程励抬眼偷瞧，发觉程裕德脸上的表情竟然松弛下来，似乎正在接受这种说法！
但令他更震惊地还在后头——凌晔趁热打铁道：“当然，程励作为我的助理，他会享有比一般员工更优厚的待遇，虽然工作忙碌一些，但不论是薪资方面还是生活方面都更有保障。”
“啊，原来如此……”
程裕德慢慢地点了点头，感觉程励这次辞职算是辞对了——只要前途光明，晚一两年结婚，也不怕找不着好对象啊！
见他给予了正向反馈，凌晔掐准时机，非常自然地总结道：“所以，请您放心大胆地把儿子交给我吧。”
程励听了这话，差点没把红菜汤给喷出来，借着擦嘴掩住了脸——这孩子不会又瞎看什么电视剧了吧！！！
然而，不知道是凌晔一身凛冽的直男气息太过逼人，还是程裕德满脑子前途和钱，桌子竟然没被掀翻，而他清清楚楚地听见程裕德说道：“那真要拜托你多多关照了。”
程励：？？？！！！
拿了行李上了凌晔的车，程励一路懵然，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直到车下了高速，开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家凌氏旗下的酒店，他还在想：凌晔什么时候进化了？
玻璃窗被“笃笃”敲响了，他转头一看，是凌晔在催他下车：“你怎么一路上都在发呆？不高兴吗？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车窗原本降了一条缝隙，他弯下腰说话，程励正好从缝隙处看清他的眼睛，幽黑中折射着灯的柔光。
那感觉，就像是在盛夏的夜里，落入了盛满了星河的湖泊。
要死了，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