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误·解（二）
程励看见凌晔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自己，就像是最开始学习识别表情时努力探究他的心情一样。
他也很想回望过去，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寻到蛛丝马迹，但在那之前，一种酸溜溜的刺痛爬上他的双眼，他不得不扭过头假装远眺：“……好了，你现在知道了重要性，是离开这儿还是留下观察几分钟，悉听尊便。”
“你希望我怎么做？”
“现在没有‘我希望’这个说法。”程励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你得把这当成是真的约会，真的在陪他看花，跟他谈约会，然后再想想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周围都是可参考的蓝本。”
凌晔在他背后举目四望，他们是贴边走得，离人群尚有一段距离，想要看清那些人在说什么，就要靠近那些蜂蝶飞舞的花丛。
他想了想，问道：“现在扮演已经开始了吗？”
“对。”
程励回答完，就感觉到背后一热，是凌晔畏畏缩缩地贴上来了：“那我们去看花吧，你走前面，可以把先自行挑选想拍照的地方。”
“……”
程励觉得他有种天真的狡猾，把自己也当成了扮演的一分子，借此让自己替他驱赶蚊虫，不过事已至此，这样的扮演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所以他还是迎合了凌晔的意思迈开了脚步。
人太多的地方，程励终究是没去，他从小道走到主道上，绕着一群人拍照的地方走了半圈，想着让凌晔仔细看看。
可同时他也发觉，凌晔自始至终紧紧贴着他，一点都没有放松的感觉，不知道是否真的留意了那些情侣。
正当他想出声提醒的时候，一个稚嫩的童声喊住了他们：“哥哥，给姐姐买朵花吧！”
程励低头一看，发觉是个挺壮实的小男孩，一边喊一边伸手指向边上摆满各色玫瑰的摊位，那里还有个少女正在装点鲜花——这休息日，大约是来帮衬园中工作的父母的。
程励还未出声，凌晔就指正道：“是哥哥。”
小男孩愣了愣：“我是说的哥哥呀，我没有说叔叔。”
程励知道他是错认了自己的性别，微微欠身朝他道：“他是说，我也是哥哥。”
小男孩挠挠头，有点稀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好意思道：“哎呀，对不起，你太漂亮了，还留长头发，我没认出来。”
“不要紧，”程励觉得他小嘴儿挺甜，笑着问他，“有什么花，都是多少钱一支？”
小男孩连忙像背乘法口诀表一样，流利地背诵出了价目表。
程励点点头，往那个固定摊位走去：“行啊，那就买一束九枝的达拉斯吧，帮我包得漂亮一点。”
小男孩做成他这一单，转而又朝向凌晔：“哥哥，漂亮哥哥都给你买花了，你不给他送点回礼吗？”
“回礼？”凌晔有些疑惑。而一旁正看着少女麻利地用彩色玻璃纸包裹花束的程励，也偏过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买花是要给他啊？”
小男孩理所当然道：“因为你刚才总是时不时瞟他呀，而且你们身边没有别的姐姐。”
程励不说话了，只朝男孩笑笑。
原来在旁人眼里，自己的举动那么容易就能被解读出来。
那凌晔呢？现在这种程度，还不能够看出这些么？
不过，真正令他犯愁的是另一件事——这傻大个儿，平时大方，关键时刻倒抠抠搜搜起来，碰上卖花的也不知道主动买给心仪对象，这样下去怎么跟人谈恋爱？
幸好凌晔还不算太笨，在众人轮番使眼色之后，他算是开了窍，不过还有些犹豫：“你卖的花招不招虫？”
“鲜切花都不招虫的。”嫌货才是买货人，小男孩不怕他挑，赶紧道，“你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去那儿看看百合，全是经过处理的，保证不招虫！”
得了保证，凌晔明显恢复了自信，只身一人就跟着男孩走了，片刻后回来，程励就见他抱着许多花，除了百合，还有些点缀的草叶，不过没裹成花束，只是粗略用带特殊字样的胶带缠了两圈，方便用手抓着。
程励扫了几眼，没多问，抱起自己那捧深红色的玫瑰，回头跟两个孩子道别：“谢谢啦，再见。”
男孩子挥挥手，响亮地喊道：“再见！两位哥哥百年好合呀！”
这话是带着点儿好意的，至少也是没有歧视含义的客气话，程励心里清楚，却不能接口——跟凌晔百年好合的另有其人，他不是主角。
他甚至还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去偷偷看凌晔。
尽管他很想知道，凌晔现在会是什么表情。
他只是走，向前走，茫然寻找一个能观察人，而人liu和虫流都不会太拥挤的地方。
——观赏区之后的大型玫瑰迷宫。
四周是比人矮些的玫瑰花丛，场地大而宽阔，角落处空无一人，可以任意拍照。
程励信步走着，同时偷偷观望凌晔，看他是否有观察，有表示。
可凌晔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路，搞得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张望，争取多看几个典型案例做事后教学。
“这花这么拿怎么样？”
花墙之后，程励看见一对学生情侣，女生拿了一枝玫瑰在向男朋友征询拍照姿势。
就玫瑰包装看，应该就是刚刚那个摊位上买的，虽然只有一枝，但是花朵饱满，叶片鲜绿，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可以呀。”男生拿出手机往后退了几步，“拍一张？”
女生试了几个动作，看了看照片效果，似乎不太满意：“总觉哪里不对……”
“不会啊，都很好看嘛。”
“你不要敷衍我哦……”
“那要不然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