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死生随君
短短的八字指令后，庚辰乘着被搅动得诡谲不定的云与雾，俯首冲着玖曜袭来。
绵延交接的九重玉山脉为之一震，巨龙卷起的凌凌啸风横亘在昆仑上空，如尖刀利刃一般割裂着下方的土地与生灵。
庚辰扑打着双翼，仰起铺满了金黄鳞甲的细长脊颈，呼啸一声后猛然喷出一口水花，像是悬空的瀑布迸发着，湍急又迅猛，在怒吼的疾风中渐成水旋之涡。
魔士们早已被之前的飓风卷上了天，此时逢这龙吸水越发招架不住，被卷入其中的不计其数，随后又被骤大的水点拍打下来，远远而视时，像是一片片枯皱的落叶。
玖曜虽然避过，却还是染了一身的水渍，应龙所吐之水是沉积了千百上万年的寒泉，入骨就是透心之凉。
上古应龙现身本已震慑住了大批魔士，这几乎毁天灭地的水帘一下，魔军汹涌的气焰顿时被浇灭了一半。
“结界——”
不等玖曜出声，追随他的几员大将便异口同声地号令，同时出力结下一张巨大的屏障。
云微立在巨龙五彩的双翼之间，俯视下方这张保护层时，眉眼之中意外地平静似水，仿佛看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蝼蚁在进行着无用的补救。他紧抿的双唇轻轻一开，吐出了一个字。
“斩。”
庚辰高嚎一声，再一次张开了口。
巨大的结界拦挡在它身前，下方的魔士们卖力地维持着，欲将它即要吐出来的急浪抵御在结界外方。
然而这一次，自庚辰口中吐出的不再是漫漫水花，而是一根根手臂来粗的冰棱。
宛若密密麻麻飞速的流矢，冰棱在日光下反射出七彩的芒，远远视之，如绚烂的七彩神花。可神花剧毒无比，它们飞打在结界上，将这只可抵御水斑的薄弱之膜擦上一道道目之可见的刮痕。杂乱无规的斑痕在冰棱的反复冲撞下缓缓凝成裂纹，乍然轰塌的一瞬间，飞若流星的寒冰冰棱速度不减，毫不留情地穿射过来，刺透了下方这一副副披着铠甲的刚硬躯体。
“架弩！”
玖曜当机立断，魔士们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快速集结，他们默契地用亡者的尸身当做前进的护盾，任那冰棱若巨石般砸下，将同伴渐凉的躯体轧得血肉模糊。
淋漓的鲜血铺成了一条进攻的路，景玄手上一挥，将布置好的弩器射手而放，试图终止对面这血路的蔓延。
重弩相对，昆仑战场一时之间只剩两方对立而射的冷箭，尸盾之下的魔士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凡有人倒下，后面便会紧接而上，逐渐打得天兵们有些力不从心。
“换弩！”
形势微有不妙，景玄一声令下，命人将后方最沉的弩器移到前线。弓弦在重箭飞出的一瞬间发出如野兽般低沉的嗥鸣，余音振动之下，连风都带上了阴鸷的杀意。
箭矢如急雨，更换弩器之后果然将进攻的魔士滞缓了下来，然而这帮异民如魔障了一般，将生死都抛在了一旁，顶着同伴新鲜的血液继续徐徐前攻。
又一拨魔士冲了上来。
润铎手中的剑就没停下过，嘴里难免吐露几声：“该死，怎么没完没了！”
张素笙念及他不善武斗，遂道：“齐首司，你若是支持不住，不如转去后方略作歇息。”
反复几次后，润铎已经摸出了一些规律，纵然粗气大喘有些吃不消这连轴进攻，但还是强硬地摇摇头，“我没事。”
“张师弟。”左万虚杀出一条路来到他的身前，“咱们可要去助一助师父师叔他们？”
云微不在，张素笙主理大局的气场重新上身，立刻很有主见地反对：“暂时不要。”
“师父师伯三人正绕着玖曜，咱们要牵制住这些虾兵蟹将，不能让他们分神。”他迅速地分析，又道：“还有封印在青霜剑身里的那条龙，有此助力，玖曜讨不到半点好处。咱们昆仑自然是比不上天兵的数量，不如结阵堵在这里，以防魔军闯过去。”
“段师弟！”左万虚在人群里寻到段福权的身影，三人达成一致，设界时同声而道：“九幽！”
此阵名唤九幽，是昆仑法阵中最入门的一术，任何一个达到“炼己”此层的弟子都能为之献上一份力。
昆仑弟子接连而来，九幽阵逐渐外扩、变大，将一切战乱都拦截在了外方，生生用人力结成了一堵人墙，护持着身后的天下太平。
“齐……齐首司，”景玄与润铎接触不多，也随着云微等人这样唤他，“你还好吧？要不要先去后面缓一缓？”
润铎撑着剑歇了一口气，勉强笑时都是一张苍白发虚的脸，许是觉得自己真的力竭了，他点点头采纳了这个提议，晃悠着脚预备走往九幽阵下。
前方就是避风之港，他的身体骤然一松，耳边的喧嚣刹那间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之声，或近或远好像都与他没有了任何关系。
包括那一道不知是被打偏了，还是刻意冲向他的暗刀。
昆仑的弟子们正迎上他倦怠的目光，此时看到这飞来的横刀，齐齐惊呼着提醒：“当心——”
横祸近在咫尺，润铎最初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放空着身子侧过去一看，来不及表现出眼中的茫然与惧怕，脚下更来不及躲避。他不假思索地以双臂抱住了头，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