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刹被他周身的杀气吓出一身冷汗。
突然的寒气让黎淮猛然惊醒。
何聿晚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江刹和黎淮面面相觑。
“你怎么在这儿?”黎淮一手拢了拢里衣,一手揉了揉太阳穴。
江刹漆黑的眸子望着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主子您梦魇了……哭得很难过的样子……”
黎淮揉着太阳穴的手停了下来。
原来他梦魇的时候是会哭的啊。
他孤身一人清冷惯了,竟从不知道自己夜夜在梦中哭泣。
十年梦魇,一朝惊醒。
黎淮有些慌张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子时。”江刹毫不犹豫的回答。
黎淮叹了口气,起身抱起江刹,裹紧江刹身上的斗篷,走入寒凉如冰的夜色中。
江刹环住他脖子,借机把脸埋在他颈窝。
长欢宫属于破旧衰颓的冷宫,只有一个破烂正殿和殿后两个厢房,庖厨的屋顶甚至漏雨。
黎淮抱着江刹走进其中一间厢房,把江刹放在桌子上,转身点亮了烛台。
昏黄的烛火映亮了他的脸庞,给他半敛的瞳眸添了几分倦怠慵懒。
江刹在桌子上盘起腿来,眨巴着闪亮的眸子看着他。
黎淮专心的在角落的箱子里翻找衣物,忽地发现江刹一直好奇的看着自己。虽然已经十五岁,但江刹生得瘦瘦小小,一双眸子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黎淮突然觉得自己捡回来只小猫。
“你老看我干什么?”黎淮被他这副无知无畏的样子逗笑了。
江刹抬手搓了下鼻子,理直气壮道:“你好看。”
黎淮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他找出一件暗红圆领窄袖右衽的澜袍,一边平铺在桌子上一边说道:“我跟你说过的规矩,第一条是什么?”
江刹小声道:“不可以下犯上。”
黎淮伸开手指丈量衣服的长度,然后示意江刹站起来,用手虚空量了量,江刹静静的眨了眨眼睛。
黎淮翻出针线,坐在椅子上修改着衣服,墨发因为低头而垂下来。
“昨天也忘了给你买件新衣裳。”黎淮在衣服上留下密密的针脚,“我给你改改,你先穿着,等着日后得了机会出宫,给你做件新的。或者去求绣坊的姐姐也行。”
江刹赌气的不说话。
黎淮不愿跟他孩子心性多做计较,笑道:“宫里不比外面,凶险得很。你既然认了我做主子,一言一行就跟我祸福相依,你若是做错了什么,我这个做主子的自然也逃不了干系。我教你这些规矩虽死板,但是都是保命的规矩,明白了?”
江刹茫然又恼火的说道:“可是师父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可以连累别人的!”
“傻孩子。”黎淮神色不变,低头咬断了手中的线,“命都不是你的,你敢做敢当又有什么用呢?”
江刹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
黎淮继续修改着衣服,柔声道:“你主子我呢,姓黎名淮,字忘悲。黎家的九公子,十一王子的伴读,也是贤王的幕僚。我爹是从一品骠骥大将军黎烁,字行觞。我娘是梅贵妃的亲妹妹,乐凌霄。我……我大哥,黎漠,是明威将军。”
江刹惊叹道:“主子你家里人好厉害啊!”
黎淮哭笑不得。
这傻孩子,若是真这么风光,他怎么还住在这种破旧冷宫?
黎淮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淡淡道:“功高震主。王君把我阿娘和七岁的我关在宫里做人质,我和阿娘受人欺凌,全靠前王后李夫人照料,我阿爹驻守北三州边关,一走就是十二年。”
“十年前李夫人仙逝,留下如今的十一王子,我阿娘也去了,临终要我承诺把十一王子照顾成人。”黎淮揉了揉江刹的脑袋,“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你主子我入宫整整十二年,日后可能一辈子都搭在这宫里。”
江刹小声道:“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黎淮扯了扯他的脸,特意严厉道:“我可是个为了誓言不择手段的人,若是你做错了什么,我定然第一个抛弃你。”
江刹毫无惧色,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会陪在主子身边的。”
黎淮惊异于他过于坚定的目光,错觉般感觉魂灵颤抖了一下。
黎淮轻声问道:“我就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
江刹点了点头。
黎淮有些艰涩的问道:“为什么?”
江刹看着他,忽然有些血腥的笑了。
“我是青楼里花姐姐的儿子,我没听过什么好话。”江刹一字一句严肃道,“师父对我好,我这条命就是师父的;现在主子对我好,那主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黎淮一时不知该警惕还是该高兴。
这么决绝狠戾的性子,容易走入歧途。
可只要引导得当,江刹可以是他最忠心的刀。
说一不二,在所不辞。
黎淮暗自沉吟,将手覆在江刹额头上,低头把自己的额头靠上去。
“记住了,你是我的人,只能是我的人。”黎淮声音微微颤抖,似乎生怕惊醒了某种血腥恶鬼,“忠于我。这是你一生的誓言。”
被遮住眼眸的江刹笑得露出两颗虎牙。
“好啊。”
我是众人唾弃诅咒的恶鬼罗刹,你给我温暖火光。
我便以此为誓,效忠于你。
死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