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淮还指望着日后培养江刹为何聿息斩除障碍,于是趁热打铁道:“主子我要保护息儿,江刹你也得保护息儿,息儿你也不许跟江刹打架,明白了就给你们念话本子,不明白——就算了。”
何聿息心性澄澈,也不记仇,当即雀跃的扑过去环住黎淮脖子。江刹执拗,坐在原地搅着手指没动。
黎淮看他低着头,心里想着他还是个孩子,叹了口气不跟他计较。
黎淮抱起何聿息,走到江刹跟前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牵起了他的手,江刹瘦瘦小小的手掌握紧了黎淮的手指。
清绝宫的百年海棠树开的繁茂,如云似雪,枝头被拥挤的花低低的压下来。
黎淮把何聿息放到秋千上,又弯腰把江刹也抱上去,笑道:“鉴于你们两个今天打了架,听什么故事我说了算。”
何聿息晃着腿笑嘻嘻道:“那我们听什么啊?”
“我想想……”黎淮蹲在秋千前,装模做样的撑着下巴,“不如……我给你们讲讲百年前程倦吾和华展雪的故事吧。”
何聿息亮了眸子,雀跃道:“先生们都说岭上城北岭行宫的图纸是程倦吾画出来的!”
江刹扶了一下晃动的何聿息,然后沉默的把落在黎淮乌发上的一朵海棠花拿了下来。
黎淮望向江刹的眸子,在那双漆黑静默的眸子里,黎淮只看到了自己。
“主子讲什么。”江刹手心里的海棠花被卷进风里,“我就听什么。”
黎淮有些无措的站起身来,退开几步,一边在海棠树下来回踱步,一边说道:“要,要说程倦吾可是个了不得的人,这世上没有他造不出来的机巧物件,号称‘梧桐骄子,千秋庆生’,华展雪则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人称‘庭棠公子’……”
黎淮不敢看江刹的眼睛。
江刹年纪尚小,可杀心戾气全然不似少年,更像是多年厮杀中挣出来的杀手,疯狂的味道无法消磨。
他目光里有太过深切的执迷,黎淮甚至能看见偏执在他眼眸中抽枝发芽。
江刹让黎淮莫名心慌。
清风徐过,洁白的海棠花如雪般纷纷扬扬的落下,清俊温润的人一身霜色云纹的澜袍,墨发半挽,雪青底梅花纹的发带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在风中扬起动人心弦的弧度。
他额发在风中微微凌乱,半掩了秀气的眉,一双墨色的眸子黑曜石般,难得的波光流转,灵动非凡。
何聿晚摇着黑金扇子,远远的看着带着两个小孩的黎淮,玩味的挑了下眉,拦下了想要叫黎淮的将骊。
“不急。”何聿晚把扇子收在手里,目不转睛的望着不远处的黎淮,“便宜故事,不听白不听。”
将骊看了看倚在假山后的何聿晚,又看了看浑然不觉的黎淮,挠了挠头,没敢说话。
“……程倦吾醉倒在海棠树下,心想,若是睁开眼还能看见那日出手相助的公子,他便跟他坦白真心。”
“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啊?”
“……越是真心,越是小心。然后程倦吾数了一百个数,睁开了眼。”
“他看见华展雪了?”
“没有。”黎淮特意惆怅的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起来,“但是他转身的时候——”
“程倦吾转身的时候,在海棠树下见到了华展雪。”
黑金扇面在黎淮眼前打开,佛堂的熏香从眼前的折扇和身后传来,黎淮下意识转身,看见石青澜袍的何聿晚慵懒的半敛了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黎淮变了脸色,正待后退,却被何聿晚拿着扇子的手按住后脑。
“梧桐骄子一生凄苦,庭棠公子英年早逝。”何聿晚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有情人不得善终。这么凄苦的故事,忘悲当真要讲给本王的十一弟听吗?”
黎淮有些苦涩的勾了勾嘴角,淡淡道:“自然是到此为止。”
何聿晚不晓含义的笑了一下,手腕轻旋,无声的把黎淮肩上的海棠花尽数移到了黑金扇面上。
洁白圆润的海棠花静静的躺在墨色扇面上,静好安逸成诗。
何聿晚把扇子收在手里,海棠花顿时颠倒倾覆,仓促落入风中。
黎淮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警觉的后退一步。
何聿息从秋千上跳下来,扑向何聿晚,雀跃道:“二哥!”
何聿晚弯腰抱起他,直接抱着何聿息在空中转了一圈,惹得何聿息笑个不停。
黎淮隔开距离,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
他低头,看见江刹躲在他身后,扯着他衣角,怯懦的对着何聿晚说道:“……师父。”
黎淮顿时面如白纸。
“旁人发善心,都是救人。”何聿晚抱着何聿息,一副慈爱兄长的样子,却对黎淮笑得嘲讽,“忘悲你倒好,把本王没心的小罗刹救了回去。”
黎淮看着懵懂无知的江刹,欲哭无泪。
带江刹回来,本是为了让何聿晚对自己放低戒心,如今却弄巧成拙,反倒显得自己心怀不轨。
何聿晚抱着何聿息往清绝宫走去,说道:“跟着吧,本王还有很多事想问九公子呢。”
黎淮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何聿息被端贵妃和黎淮保护得太好,不知道这些心思。他问道:“二哥,程倦吾和华展雪相知之后呢?”
何聿晚面不改色道:“自然是神仙眷侣,快意江湖。”
“哦……”何聿息回头望着黎淮和江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二哥……若是,若是有特别想要的,又留不得身边,怎么办啊?”
何聿晚僵硬了一下,眸光微动,良久,坚定固执道:“……抢。”
黎淮原地思索良久,手心全是汗。江刹拽着他衣角,黎淮还没出声,将骊抱起江刹冲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黎淮心生不忍,拽住了将骊的衣袖,将骊皱着眉头冲着他摇了摇头,比了个口型。
“先自保。”
黎淮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