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欢阁传来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可谁又知道这夜夜笙歌的假象下藏了多少血腥和人命?
夜凉如水,黎淮躺在宫道的昏暗处,身体因为寒凉刺骨的青石板而不停颤抖,可他浑然不觉。
他到底还要低贱到什么地步?
黎淮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费力的爬了起来。幸而天色已晚,也没有几个人见到他这副狼狈样子。
将骊终究是不忍心,给黎淮包扎了伤口才把他扔出来。黎淮紧了紧身上的纱布,扶着墙朝着长欢宫的方向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而已,终究是浑身无力的摔在地上。
黎淮久久的趴在地上,咬牙捶了一下墙。
何聿晚到底还要作贱他到什么地步?!
“黎大人,您这边请。”尖声尖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黎淮浑身僵硬,抬眸望向声音的方向。
晃动的宫灯在漆黑的夜色里刺痛了他眼眸。
“有劳公公。”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黎淮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血肉模糊的手指发颤,眼框泛红,想要出声却又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黎淮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慌张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不要发现他。
至少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他。
黎淮蜷在角落里,死死的把脸埋在臂弯里,可他还是能感觉到黎漠在他身前站定。
黎淮一阵酸涩,没出息的落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黎漠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黎淮愈发低垂了头。
“大人问你话呢!聋吗?”有人踹了他一脚,黎淮无力抵抗,摔在地上还没忘了用头发挡着脸。
“别为难人家了。”黎漠解下斗篷,轻轻放在他身上,“夜里冷。”
黎淮瑟缩的躲着黎漠,低头咬着嘴唇,眼泪大把大把的掉下来。
“不知道感谢大人吗?哑巴了?”有人拽他的头发,黎淮急忙抬手挡住脸。
“别。何必为难一个孩子,继续走吧。”黎漠根本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转身离去。
灯光渐渐消失,夜色重新包裹他。
黎淮把那件藏青色的斗篷抱进怀里,无声的抽泣起来。
除了远在天边的黎烁,这世上唯一在乎他生死的就只有黎漠了。
那是带着他翻出将军府去玩的人,那是不厌其烦给他讲同一个故事的人,那是耐着性子教他习武的人,那是如今唯一愿意抱他的人。
那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
那是把他当作亲弟弟一样关怀的人。
那是他梦里都不敢想的人。
可黎漠永远不知道他曾关切过的那个低贱奴才,是他当作亲弟弟一样关照的黎淮。
黎漠同样永远不知道,黎淮盼着宫宴见他,盼了整整十年。
十年过隙,也不过寥寥几个回眸罢了。
这唯一的一次靠近,黎淮却心惊胆颤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出声。
就连落泪都身心惊恐。
他黎淮,到底还要被人践踏到什么地步?!
黎淮抱着斗篷,小声的哭出声来。
将骊俯身凑在何聿晚耳边,小声道:“见着了。”
何聿晚挑眉,继续翻着书问道:“黎漠那个脾气,居然没闹起来?”
将骊面露难色,结结巴巴道:“……没没没没见着正脸。”
“哦。那算了。”何聿晚索然无味的叹了口气,“没事,让黎漠失礼的方法多的是。”
将骊沉默了一下,试探道:“……主子,属下瞅着黎淮挺难过的。”
何聿晚面色不改,合上书道:“关本王什么事?他便是死了又跟本王什么关系?”
将骊欲言又止,可何聿晚起身背着手,大步走出门去。
黎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长欢宫的。
他只知道自己浑身火烧一样的疼痛,进了正殿,就无力的倒在地上,控制不住的陷入黑暗。
江刹本就是何聿晚安排在黎淮身边的棋子,何聿晚不过是想找个接口收拾黎淮,顺便让黎淮相信江刹而已。
江刹急忙接住了浑身发烫虚弱无力的黎淮。
江刹急忙脱下衣服,跑去浸了冷水,把衣服放在黎淮额头上。
黎淮烧得很重,迷迷糊糊的落下泪来,近乎本能的去抓江刹冰凉的手。江刹费力的把黎淮的头和肩抱在怀里,黎淮如若无骨的软在他怀里。
“……黎漠。”黎淮含糊不清的喊着这两个字。
江刹眨了眨眼睛,把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