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探监
成元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
大理寺卿黎淮贪赃枉法，徇私舞弊，打入天字号牢狱待审。
十二月十三日。
大雪。
刑部尚书林长卿脱下斗篷，斗篷上的雪落了一地湿润。他接过贴身侍卫递过的拜见帖，一边抖了抖衣袍上的雪，一边疑惑道：“谢拓？吏部侍郎谢六华？”
“是。说是有事拜见您，等了不少时间了。”侍卫把林长卿的斗篷挂到衣挂上，快步跟上林长卿的步伐，“是跟黎淮有关。”
林长卿饶有趣味的笑了笑：“是吗，那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说完，林长卿拍了拍袍子下摆上半化的雪，转身走出屏风，笑脸相迎道：“谢侍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谢拓微微一笑，作揖道：“林尚书，六华冒失前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诶，谢侍郎这是什么话。”林长卿寒暄几句，笑道，“谢侍郎，请坐！”
林长卿装模作样的望向身旁的仆从，喊道：“还不去奉茶？！”
仆从低头退了出去。
谢拓淡淡的瞥了一眼仆从，眉眼中闪过几分冷意。
方才他等在此处良久，无人奉茶，根本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如今这般，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谢拓也不愿多留，从袖中掏出一个素白罐子，推给林长卿，开门见山道：“林尚书，有贵人想要见黎淮一面，还请林尚书多多通融。”
林长卿敛眸看了眼那个素白罐子，没有动。
“琮山的云雾茶。”谢拓轻轻一笑，“贵人让六华把这个给您，聊表谢意。”
林长卿瞬间变了脸色。
琮山的云雾茶，乃王室专属的贡品，每年也不过几罐而已。如今能拿出一罐送人，除了王室，还有谁？
王室之中，无非是几位王子勾心斗角，朝堂明争暗斗，如今这黎淮，居然还能牵扯到王子们？
几位王子，他林长卿一个也惹不起。
林长卿当下态度大变，他把小罐子收进袖中，连连笑道：“贵人如此客气，贵人随便一句话，小的自然去亲自领贵人进去，何必如此麻烦？”
谢拓微微一笑道：“如此，便麻烦林尚书了。”
林长卿当下殷勤的送谢拓出门，带着谢拓来到天字号牢门处，远远的，看见两个人站立在牢门外，在白茫茫一片大雪中格外显眼。
那人穿着一袭绣金线的玄色长袍，身姿挺拔，长身玉立，负手立于漆黑的牢门前，身后的贴身侍卫给他打着伞。
漆黑的伞面上面有着金色的翠鸟花纹，雪落在伞面上，静静的滚落，给翠羽处添上几分湿润。
林长卿正准备往前走，谢拓拦住了他，轻笑道：“林尚书，我们就到这里吧。”
林长卿巴不得不靠近，当下吩咐仆从传话，转身道：“谢侍郎，我们回去谈？”
谢拓和林长卿往回走，林长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位贵人快步走进牢狱中，全然不在乎污浊昏暗。
林长卿暗自有了思量。
何聿晚大步走近潮湿阴冷的地道，直直的走到最里面的铁笼前，身前的狱卒刚打开牢门，何聿晚就一脚踹开了牢门。
血腥味和霉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充斥了整个牢房。
有黑灰色的耗子发出刺耳的叫声，何聿晚咬了牙，嫌恶的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天字号牢房？”何聿晚眉头紧锁，“关押官员的牢房尚且如此，其他的地方还是人能住的？”
狱卒不知道这是位贵人，无知无畏的大笑道：“大人，天字号是最差的牢房，往日越是风光无限，入了这牢笼，越是痛苦万分。这里的，都不是人。”
将骊看出来何聿晚生了气，当下把那个狱卒打发了出去，轻声道：“主子，属下去外面守着。”
何聿晚点了点头，站在原地认真的打量着各种刑具，良久，这才朝着牢房最里面走去。
黎淮就被锁在最后面的墙上。
他两手分开吊在墙上，跪在地上低着头，像个被迫张开羽翼的笼中鸟。黎淮低着头，墨发杂乱的垂下来，白色的囚服满是污浊和血腥，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囚服破破烂烂，露出皮肤的地方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
何聿晚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是黎淮。
平日里那个故作老成的少年，干净清俊，身上有着冷淡的冷梅香气，断不是如今这样狼狈模样。
何聿晚沉默良久，开口道：“黎淮。”
黎淮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没有回答。
何聿晚拿起一旁的水桶，当头一桶凉水浇下去，黎淮手指微微颤动，这才苏醒过来。他头发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良久，这才抬头望向何聿晚。
为了防止犯人咬舌自尽，黎淮口中勒着布条，他看着何聿晚，恨恨的咬紧了嘴里的布条。
何聿晚半跪在黎淮身前，扯下了黎淮嘴里的布条，扣住黎淮的下巴，冷声道：“九公子好生狼狈。”
黎淮也不挣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何聿晚，良久，笑了。
“这叫罪有应得。”黎淮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贤王殿下当真仁义，居然会来这等肮脏之地看一条狗。”
何聿晚半敛了眸子，从袖中掏出手绢，细细的擦着黎淮脸上的污渍，淡淡道：“你不会做这种事情。”
黎淮被何聿晚突然的温情吓了一跳，警觉的躲开何聿晚的手绢，却被何聿晚死死的扣住下巴，躲避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