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淮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挣扎,冷笑道:“证据确凿,贤王殿下来看我笑话,也不用来欲擒故纵这一套。”
何聿晚擦掉黎淮脸上的血污,这才觉得顺眼许多,挑眉道:“你这一个账本,少说几十位,多说三分之一的官员都要丢官帽。九公子聪明绝顶,怎么会把自己交出去呢?”
黎淮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噤,他强装镇定道:“自然是大理寺少卿恪尽职守。”
“不。以你跟本王暗中斗了这么多年,你没这么容易被抓住。”何聿晚逼着黎淮直视他,“除非你自投罗网。”
黎淮冷笑:“我若是自投罗网,那可真是蠢到家了,贤王殿下跟我斗了这么多年,难道也蠢到家了?”
何聿晚皱了眉头,抽了抽嘴角道:“不管什么时候,九公子这张嘴总是讨厌得很。”
黎淮正准备说话,何聿晚把刚才的手绢塞进他嘴里,不怀好意的笑道:“既然如此,就别说话了,听本王说吧。”
黎淮恨恨的躲开何聿晚的手,想要把手绢吐出去,然而何聿晚捂着他的嘴,他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要保黎家。”何聿晚半敛了眸子,小声道,“从你入朝堂的第一天,你就要保黎家。”
黎淮被他说破心思,愈发激烈的挣扎起来,可是他双手被缚,口舌不能言,根本无力反抗。
“黎烁班师回朝,功高震主,王君给了他一个无实权的称号,给了你一个三品高官,并不是说王君不提防黎烁。”何聿晚把黎淮凌乱的墨发别到耳后,“之所以给你官,不过是为了日后找借口治黎家的罪,不是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
“九公子不是不明白,所以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从黎烁回京的那一天,九公子叫的不是‘爹’,而是‘义父’。”
“一早撇清自己跟黎家的关系,如今百姓全都知道黎烁将军为国守边疆一十二年,黎烁劳苦功高,深受爱戴。此等情况,王君若是治黎烁一个欺君之罪,便是摆明了自己拘束黎烁妻儿作为人质。”
“以我对父王的了解,他断然不会破坏自己的名声。”
“九公子连当朝王君都敢算计。”何聿晚拍了拍黎淮的脸,“好手段,好心机。”
黎淮被何聿晚说破心思,索性也不再挣扎,老老实实的望向何聿晚,弯了弯眉眼。
何聿晚拿出他嘴里的手绢,黎淮低头吐了口唾沫,大笑道:“贤王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可那又怎样?”
何聿晚一时喉头梗阻。
这是个死局。
如果黎淮不主动把自己毁掉,迟早有一天,王君会亲自毁掉黎家。只有黎淮主动把自己这颗暗雷废了,才不会给日后的黎家留下隐患。
可是太早了。
毁掉自己有千万种方法,为什么偏偏牵扯这件事?
何聿晚心念一动,说道:“账本前后对照得到名字,如果你把前面的数字改掉,后面就会得到不同的字,有的数字可以改,有的改不了!你改不掉黎字,却可以改掉后面的字。”
“……贤王殿下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黎淮声音有些发抖,强作镇定道。
“你要保黎漠。”何聿晚再一次扣住了黎淮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要保黎漠,不然不会这么着急毁了自己!”
黎淮喊道:“你胡说!跟我大哥有什么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跟黎家没有任何关系!”
何聿晚气急,抬手给了黎淮一巴掌。
黎淮被他打得偏过头去,良久,嫌恶的吐出一口血沫。
“到现在还护着黎家。”何聿晚掐住黎淮的脖子,“如今朝堂官员一半都想让你死,黎烁和黎漠根本进不来,连看你都不可能,你自己在这儿受刑遭罪,有什么用!”
黎淮恶狠狠的瞪着何聿晚,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他这一个账本,牵连了三分之一的官员。
一连串的官员都被拽出来,放到太阳底下暴露,想要他生不如死的人数不胜数。不过入狱一天,他就受尽拷打。
他们都想他死。
连家人都不让他看。
“不看也罢。”黎淮咬了嘴唇,“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
何聿晚咬了下嘴唇,松开了黎淮的脖子,起身道:“哦,九公子这条狗,不护着自己的主子了吗?”
黎淮脖子有着红色的痕迹,他呼吸急促道:“殿下想要的,不就是借此排除异己整顿朝纲吗?如今在下这条狗,也算是尽忠,也该去死了,不是吗?”
何聿晚敛眸,居高临下的望向他,说道:“你还不配给我当狗,黎淮,你也就能给本王的十一弟当只狗,怎么,不在乎主子了?”
黎淮僵硬了一瞬,抬眸望向何聿晚,漆黑的眼眸如同无边无际的夜色。
黎淮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何聿晚皱了眉头。
“殿下刚刚还夸我好心机好手段。”黎淮笑得温柔,却给人一种压迫感,“我连自己都算计,又怎么会没有安排呢?”
何聿晚愣了一会儿,快步走出牢房,喊道:“将骊!”
“将骊!马上拦住左之暮!”何聿晚大喊,“不管左之暮做什么,拦住他!”
黎淮看着他慌张走出去,放声大笑。
可是笑完了,还是掉下两行泪。
他把自己卖了,换来了左之暮的一句谎话,换来了一个东宫。
成元十一年,十二月十三日夜。
钦天监灵台郎裴星默夜入氐宿城,言天象有祥瑞。
王君信以为真,立十一王子何聿息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