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一)
颜子慕裹着狐皮大氅站在练武场中,寒风在耳边呼啸,把耳垂冻得发紫。
他看着荀雁南和军中随行太医们眉心紧缩地忙碌,自己也甚是心头烦躁。将士集体病倒,是行军大忌……
戚长临从后捂住他冰凉的耳朵,道:“查出来了,是军中引水的问题。”
“有人在里面下了药?”颜子慕反问。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事实证明,是对的。
戚长临道:“军中所有用水都取自西北那处河流,包括厨房伙食亦是。”
所以不论是今早喝了水的,还是吃了早餐的,无一幸免。
颜子慕想起早晨他见着将士们啃食的白面馒头,不禁一阵胆寒。歹人心思恶毒,若非今早戚长临从外买了早点与早茶回来,只怕此时两人也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员。
“定是司晏阳那厮干的好事。”颜子慕十指握拳,“诡谲阵法被破,就又使出这等阴损手段,契丹狗贼还真是小人。”
他原还想不明白,司晏阳冒着被抓住的风险擅闯军营,意欲为何。如今看来,精分怪的根本目的是要在井水中下毒。而潜入他帐中,只不过是顺路。
这晌几近七成的将士,无不躺倒在地上或营帐中,腹中绞痛难耐。
契丹人和司晏阳的计谋成功了,进攻号角怕是也快要吹响了。
戚长临拉过方给人诊完脉的荀雁南,问道:“怎么样?这毒能解吗?”
“能。”荀雁南擦了擦在冬日寒风中忙碌出的汗水,“不是什么致命毒药,我已经配了解药让他们服下。但棘手的是,这药性特殊,哪怕吃下解药也需得三日才能完全恢复。”
“服下解药后的三日呢?”戚长临追问:“能否正常杀敌?”
荀雁南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只道:“四肢无力。”
远远走来的颜行简恰好听到了他们这段对话,环顾四周狼狈后,一口气闷在胸口提不上来。
他刚下晨练场就得到了这一噩耗,此时所见比他预想的更严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没有别的办法了?”
荀雁南无奈叹气,“暂时没有。”
几乎是几人眸色暗淡下去的同时,城门方向一声绵长威武的号声,划破灰白天色。
接踵而来的阵阵战鼓,响彻云霄。
包括腹痛不已的每一个士兵心中同时咯噔一下,契丹人攻城了。
而他们被摆了一道,中计了!
主帐中,士兵进进出出汇报着前方敌军的情况。小天使济洋也换上了灰褐软甲,褪去青涩面容,随时准备随军上阵。
“除却破阵队,明镜台上下可用两千人整。”济洋肃然道。
颜行简目光始终落在沙盘上,分析着战局,“加上军中未中毒的士兵,一共一万人,倒也不算太少。”
可问题是……由谁来领兵?
在昨日之前,宣军是连连败退,早已折损不少大将。今日突发意外,更是让颜行简苦于无人可用。
“我去打头阵!”沉默气氛中,济洋自告奋勇。
颜行简面上有些犹豫,他抿了抿唇,刚想否决,戚长临就先一步将他的顾虑说了出来。
“不妥,你到底是明镜台的人,正值军心不稳之际,由你领兵怕是难以鼓舞三军。”
济洋点了点头,是他思虑不周了。
可下一秒,帐内的所有人就听戚长临再度开口:“我去。”
他是二品光禄大夫,也是明镜台一把手,更是皇亲贵胄,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见他右手扶上腰侧剑柄,颜子慕赶紧道:“还有我,也和你去。”
闻言,戚长临刚抬起要拔剑的手顿时又放下了,在半空转了个弯儿,最终轻柔地抚在颜子慕额角碎发。
“方才不是还说要把司晏阳射成香插吗?”他道:“和我同去还如何射箭,你在城楼上看着我就好。”
颜子慕自然不依,“精分怪那般可恶,射成筛子哪有亲手抹脖子来的痛快,我就要和你去!”
两个人各怀心思,谁都知道此战凶险,也都不想让对方涉险,便想尽各种方法来保护心上人,像是生离死别前的深情。
可偏偏就有人不懂温柔,唰地一下掀开帐帘,忽然吹进来的风雪糊了人一脸。
“诶,敌人都开始布阵了,你们俩能不能打完仗了再亲热?”荀雁南大咧咧地道:“要我说,夫夫搭配,干活不累,一起上多好啊!”
颜子慕:“……有点道理。”
戚长临:“……就你话多。”
颜子慕的嗓子仍旧哑着,戚长临集结士兵后,两人便提枪握剑,各领五千人出城迎敌。
契丹人兵强马壮是真,肥头大耳不爱动脑子也是真,今日所摆仍旧是与昨日无异的那个阵法。
两人分别领兵从左右翼破开一道口子攻入,随着阵法变换,眼前风沙冰雪开始减小,周围景物也在不断往后退去,逐渐被温暖包裹住。
颜子慕知道这是阵法所制造出的幻境,而济洋已经指挥人在城楼上高歌破阵之法,他们是不怕这阵的。
他晃了晃脑袋,素缨枪挥舞得越发凛冽。
可城楼上的歌分明已经唱了一段时间,颜子慕却觉得周遭景象仍在不断变化,甚至连耳边的刀枪声也消失了。
他再一晃神,自己却是站在大学寝室门口。
“颜子慕,你怎么才回来!”室友甲躺在上铺边打游戏边道。
室友乙附和:“就是,毕业典礼之后就没见着你人。”
颜子慕双手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久久无法回神,久违的室友,久违的宿舍,久违的伙伴,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