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罢拉着戚长临就往外走，径直往江边而去。
可刚走了两步，颜子慕又突然顿住脚步，“不对啊。”
“什么不对？”戚长临问。
颜子慕眼神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现在走的方向，是环佩宴的举办之地。而那个什么高公子，却是与他们反方向而行。
“这个时辰，他作为裁判不去画鷁听琴，反而拎着箱奖银往远了走算怎么回事？”
戚长临沿着他的视线看去，霎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你怎么知道那箱中装的是银子？”
“这还不容易？”颜子慕似是很有经验，“单看那几名家丁瞥过铜箱的眼神就知道了。”
毕竟……他见着银子的时候，也是那般双眼放光。
颜子慕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跟在高公子身后那几名随从略显慌乱的脚步，眼珠子又略过那箱钱财，总觉得这一幕有些莫名的熟悉，他脑中蓦地就晃过一丝什么。
几乎同时，戚长临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一眼。
“走，跟上去看看。”
客栈掌柜曾说前日客栈中发生命案后，高公子便是第一时间拿着银子赶来，要店中知情人缄默于口。
颜子慕听闻之初就在脑子里想象过彼时的画面。
难怪他会觉得熟悉，两者几乎是重合在了一起！
两人一路尾随，眼见高公子走进另一条窄巷中的简陋客栈，又隐匿在窗下偷听。
“果然被你我猜中了。”良晌后，戚长临声色鄙夷。
颜子慕不置可否，他又听了一会儿道：“他们口中的死者，我有些印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稍稍回想了一番，“应当是昨日上台琴师中，最受欢迎的那一位。”
戚长临闻言皱眉，待高公子与客栈老板打好商量离去，他遂拉着颜子慕重新混入熙攘集市。
这环佩宴只怕不简单。
(八)
戚长临手里拿着根冰糖葫芦，一颗颗地喂着安逸靠在他肩膀的人。
他们今日坐在了画鷁的最高处，只因这里视线最好。
下方琴音袅袅，而那位高公子一折扇一杯茶侧卧而坐，好一副风流纨绔公子哥儿的模样。
颜子慕呸地吐掉山楂核，“我昨晚分析的两种猜测，你怎么看？”
戚长临好心提醒他：“你只分析了一种。”
“怎么可能？”颜子慕明显不信，“我肯定说了两种的！”
戚长临赶紧递过去酸甜甜的糖葫芦喂他，随之十分诚恳地点头应和：“嗯，是两种，方才我记错了。”
开玩笑，自家夫人怎么可能有错，就算有……错的也一定是自己好嘛。
可见求生欲非常之强。
然后他又问：“不过我昨晚太困听睡着了，后一种便不是太记得，不如阿慕再说一遍？”
颜子慕丝毫没有意识到个中原委，边把冰糖红衣咬得嘎嘣脆，边言简意赅地道：“我说，这位高公子瞧着就是道貌岸然之辈。哪家客栈出了事，官府还没收到消息，他倒是先知道了，只这一点就很值得深究。”
戚长临深以为然地点头，“夫人说的都对。”
颜子慕从他肩侧抬起头，弯眉一笑：“既然我说的都对，那你下船再给我买串糖葫芦吃呗。”
戚长临闻言无奈，但当对上他那双扑朔眨巴的明亮杏眼，所有情绪都在顷刻间化作无尽宠溺。
“好。”他捏了捏颜子慕略显圆润的脸颊，“你且等我一会儿。”
颜子慕立马咧嘴笑开，看着戚长临在岸边小摊挑着吃食的颀长身影，复又吼声添上：“方才那个太酸了，要甜一些的！”
要甜一点的……这可有些难了。
戚长临辗转在各个小摊贩，挑了好半天才勉强选出两个不那么酸的。
可他当再回头，该在画鷁上等着他的人却不见了。
“阿慕！”戚长临心脏登时揪起。
便是此时，倏而一阵宛转悠扬的琴音悠然响起。
戚长临寻声望去，江心之上，一名少年足尖轻点水面，又用一稳固木桩支撑住七弦琴。
少年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起音舒缓似雨落芭蕉，细抚梧桐，而后又听鸟鸣春涧，水拍石阶，空灵幽远。
戚长临双唇紧抿，此时在江上弹琴之人，不是颜子慕又是谁？
他今日恰着了一袭月白色绣海浪纹长衫，几乎与湖水交融成一色。此时又配上珠落玉盘的琴音，更宛如蛟龙公子腾水而起，一时间惊艳全场。
待到一曲终了，呼声减落，颜子慕在看客或倾羡或嫉妒的眼神中走到岸边，登时便迎上了戚长临漆黑的脸。
他讪讪低了低头。
方才故意支开戚长临，也晓得这事儿定然会让他生气，但颜子慕还是这么做了。
此时戚长临面容冷冷的没有半点表情，颜子慕赶紧小跑过去。
“长临哥哥？”颜子慕左右晃着他的衣袖。
对方冷若冰霜，任他怎么示好都无动于衷。
颜子慕便干脆整个人都倾身凑了上去，用下巴来回蹭着戚长临的颈窝喃声唤道：“好哥哥？”
“景君哥哥？”
“好夫君？”
“我没生气。”戚长临终于耐不住，深吸了口气，阻隔去他不断拂过自己皮肤的温热呼吸。又偏头看着枕在自己肩上卖乖的人，无奈至极，“要我说多少次，才能不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颜子慕自知理亏地挠了挠头，“最后一次，但这不是引蛇出洞最好的办法嘛。”
他边说便偷看戚长临的脸色，他是以身涉险不错，既然那凶手专挑当日最拔萃的琴师下手，他便凭实力顶了那名，请君入瓮。
戚长临虽说了不生气，但脸色依旧不算太好，颜子慕早就深谙哄他之法，睁大眼睛故作委屈姿态说着：“长临哥哥定会保护我的对吧”。
一番宛如嘤嘤嘤的话语直磨得戚长临半点脾气也没有，哼了一声，将人揉进怀里。
“嗯，会的。”
（九）
颜子慕婉拒了高公子邀约府上一叙的请求后，回到客栈向掌柜多要了一间房，与戚长临假意分房而睡。
待用过晚饭，夜色深沉，他好说歹说才将自家夫君赶去隔壁，“安啦，一会儿你听到动静再过来便是。”
颜子慕熄了烛火躺在床上，睁一会儿眼，闭一会儿眼，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直到后半夜，他差点就要熬不住睡去之时，忽然一声极细小的窗纸破裂声入了耳，颜子慕登时警觉起来。
他在黑暗中微微侧头看去，果见缕缕如丝白烟从窗户被吹入。
呵，颜子慕无声地努了努唇角，他早就服了解百毒的药做好万全准备，任它什么迷烟毒药，就不带怕的。
又屏气凝神静静等了半晌，颜子慕察觉到那歹人翻窗入了内走到床榻侧，立马反手取出藏在袖中的短剑架在了那人肩膀上。
他拔声朝隔壁大喊：“好夫君，过来抓人了！”
在隔壁提心吊胆了半宿，终于听到动静的戚长临飞一般赶来。
夫夫同心，其利断金。
几乎是瞬间，两人就把那夜间入室的歹人绑成了个粽子。
颜子慕燃起火折子，照亮整间屋子，当见到那人相貌时，陡然一愣，“怎么是你？”
他方反问完，旋即又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竟然是你！”
他就说，这衣品骚包的高公子定不是个好货色。
颜子慕蹲下到高公子旁边打量着，啧啧两声：“你说你，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何必想不开要害人呢。”
“唔，唔唔……”高公子被他们用抹布塞了嘴，嚷了半天吐不出一个清晰字眼，颜子慕也不予理睬。
他顾自说着：“何况你杀了人，还得花钱隐瞒，这不是浪费吗？有这闲钱，给我不好吗？”
高公子：“……”
戚长临：“……”
颜子慕说得累了，就倒了杯茶喝。恰好一阵敲门声响起，是跑出去报官的侍从该回来了，他立马像丢垃圾一样把这厮扔给官府的人处理。
屋内重新只剩下他与戚长临两人，颜子慕顶着黑眼圈打了个哈欠，坐到床边准备安心睡大觉。
低头脱鞋时，他突然看见地上躺着一小支宛如线香般的熏香。
“这是什么？”颜子慕好奇捡起来，又用手指摩挲下些许粉末抵在鼻尖嗅了嗅。
味道甜腻腻的，有点像……现代劣质化妆品的气味。
戚长临解下衣裳转过身来，就见自家时时惹事的夫人面露困惑地在研究什么东西。
他走近一看，颜子慕指腹间沾了薄薄一层灰色末子，这物什……戚长临蹙眉，像极了那日他中药时，自己在床边发现的香烬。
戚长临心头一跳，伸手就略显用力地拍掉了他指尖线香。
“别碰，这是……”他顿了顿。
只一息的迟疑，他便见颜子慕双颊染上酡红暖色，气息渐急。
“好热。”颜子慕耐不住逐渐升温的体热，一把扯开自己衣襟，露出一片光裸的白皙肌肤。
他肩头上还点缀着前几日行事后的暧昧痕迹，配上此时姣好皮囊咬着唇压抑低吟的勾人神情，只一眼就教人心潮如沸。
戚长临三两下除去自己最后一层里衫，欺身虚压着他，“以后还敢看热闹惹事么？”
颜子慕连连摇头，与他肌肤相贴之处凉快异常，本性使然地便仰头去追逐。
“不看热闹了。”咫尺的距离，他凑在戚长临似乎无动于衷的胸膛，眨着湿润的眼睛，软声呵气如兰，“长临哥哥再当一次我的解药，好不好？”
戚长临唇角勾起，笑如桃色春风，哑声回应：“好。”
他忍了许久，只为这素来嘴硬的小妖精主动摄求。如今上好的佳肴送到眼前，哪还有坐怀不乱的道理。
直到烛火燃尽，空气散漫旖旎。
颜子慕修长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喉结颤动，哑声吐槽出一句：“我再也不看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