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手里此时还拎着宫灯,闻六皇子突然与她说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何公公方才出宫去了。”
池煜追问道:“他这会儿出宫做什么去了?”
“说是送戏班的人回钟鼓司去。”前面女官在叫他们退下,这婢女便羞答答的拎着宫灯走了。
池煜暗道不妙,便与旁边的杨云青说“我出去一趟。”
杨云青正坐地烦闷,逮着这好机会哪能放过,便也跟着出来:“干什么去?”
他看池煜面色阴沉便不再问,跟着出了宫,两人一路无言往钟鼓司去。
钟鼓司衙门今日清闲,他们走到的时候,衙门里几个小宦官还在内堂里嗑瓜子儿。见到来了两个贵人,赶紧把瓜子壳儿搓到渣斗里去。笑吟吟地起身行礼。
池煜亮了腰牌,坐到主位上单刀直入地问:“秋水是个什么来头?”
钟鼓司管事儿的像是不在,其中一个小宦官看起来机灵,站出来回话:“秋水本名李贵三,唱正旦,才拨到钟鼓司没多久。今儿去了宫里承应,这时辰,他多半已经回了旁边寮巷里休息。”
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过来低声说:“他有个哥,叫李贵二,人好赌。有时会来衙门里寻他,来了就跟他要钱……前阵子老求我们帮他谋个闲差,想点捞钱。不过殿下明察,咱们几个可都没答应。”
杨云青听到这里,便想起了早晨看到的那一幕,秋水像是给何亭递了什么,原来那竟是行贿于他?杨云青一惊,正准备开口,便看到池煜已经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说:“寮巷往哪儿走?”
小宦官轻着手脚快步跟上,往东指了指:“出咱衙门往东,没几步就到,巷子口挂了个“李”字牌的便是秋水住处。”
池煜听了就匆匆那边赶,杨云青也意识到不妙,跟着快步过去。
寮巷一路青苔遍地,灰墙破败,上面攀着十几条早已干枯的爬山虎。与宫里的盎然春色不同,此处明明在春季,却是一派的萧条颓败之景。脚下的青砖也时有年岁久远而断裂成两截的,稍有不慎就要崴了脚。
杨云青皱着眉,极不情愿地跟进来。想到秋水那种可人儿竟然住在此处,不禁想起了他老爹杨恒的那句“戏子终究是戏子,上不得台面”来。
池煜忧心忡忡,直往里走。他想起何亭从前戏班子出身,定然对那秋水生了些怜悯之心,多半是信了秋水什么鬼话,被诓骗到此地。此时是安是危无人知晓,池煜扫看巷道,抓了个木棍抄在手里。
又往前,便看到有个汉子坐在门边,衣衫不整,两腿伸到巷中,草鞋上带着不少污泥。他神情萎靡,正嘎嘣响的嚼着兰花豆,头顶悬一块木牌,歪歪斜斜一个“李”字。
他打眼瞧见来了两个华服少年,约是猜到了什么。惶然起身要跑,池煜疾步上去,拿木棍劈空抡了他一棍,一脚踩住他后背,阴沉道:
“下贱东西,把中贵人掳到哪里去了?”
杨云青已经进了那个破院子里,朝池煜喊:“小殿下!这边!”
池煜没犹疑地又一棍照他头上抡去,那汉子便头一歪,不动了。池煜冥府凶神一样,拎着木棍往破院儿里闯,杨云青正在撬门,里面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池煜让杨云青躲开,便铆足了劲一脚踹上去。门一开,就看到秋水衣衫不整的在桌边坐着,里面脏兮兮的床上何亭躺在那里。像是给他弄了什么药,人还在昏迷着。
池煜怒火中烧。四目相对,一句话没有,便一棍杵在秋水腹部。秋水当即被这力道带到地上,痛的不能言语。
杨云青没想到秋水内里竟然如此心肠,但池煜要真闹出人命了也不好说出去。便慌张上去拉池煜:“小殿下,我去叫钟鼓司的来吧,别脏了你的手。”
他一抬头看见池煜眼里布着血丝,抡棍又要去打,定是起了杀心。杨云青忙劝道:“先看看何公公怎么样了!这人不值得费咱们功夫!”
池煜这才把棍一丢,往床边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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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贵人闲来无事,让杨云青去她那儿给选毫笔。杨云青刚进到碧鸾宫里,就听到有宫婢聊天。
“钟鼓司死了一个小唱!就是宁贵人大寿那一天,唱谢天香那个!”
“啊?怎么死的,承应那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那宫婢拿帕子掩住口,暗中惊叫了一声。
“被打死的!听说是得罪了什么贵人。钟鼓司的哥哥们嘴巴闭得好紧,怎么问都不说……”
杨云青转了两下眼珠子,捧着一匣毫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