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亭自是不敢去与气头上的池煜硬来,他想了许多词句,最终还是决定一言不发,静默的站着。岳文帝恨铁不成钢似地看着他,正要发作之际,却有外面侍者高呼:“内阁与六部入御书房觐见——!”
岳文帝只得压下情绪,端起一副矜贵姿态。
再抬头,便见到内阁阁老袁若之带头入内,池煜挥手免去繁礼。
袁若之有五六十岁,干瘦的文人相貌,是风一刮就能刮走的单薄。先帝在时,袁若之是颇有权势的阁老。不肖多想,自然是朋党遍地。岳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知道他,朝中,旁的臣子都爱在暗里说他:“外类文人,实则大奸。”
最近袁若之频频上本弹劾司礼监凤江。
离开先帝,凤江便失去了最大的庇护,而新帝刚登基,不久后东厂定然是要换人的。凤江倒台只是早晚,于是他成了朝中众臣口诛笔伐的首要对象。有仇的没仇的,都争着要来踩一脚这位从前的大权宦。
池煜只需要看一眼袁若之那胸有成竹的姿态,便能笃定,他今日定然也要参上凤江一本。
果不其然,袁若之率先开口:
“臣启奏,关乎东厂提督凤江及其爪牙。”
池煜才刚登基,朝中各自为营明争暗斗,他再清楚不过。因而只能让这些野狗先内斗。待他们斗累了,斗怕了,他这个新帝便出面收拾残局,掐住这些野狗的后颈皮。
“启奏。”
岳文帝悠哉的拿手指敲了敲龙椅扶手,示意他开始。
内容原是没什么,意料之中地对凤江大肆批判。然而凤江本身并没有太多可指摘的,至多是早些年和李既明的那些破事儿,如今再拎出这些残羹冷炙入口咀嚼,早已没了意义。
只是那一句一个的“阉人当道”让岳文帝听了,只觉刺耳得很。他偷瞧了一眼旁边立着的何亭。
何亭倒是面上无波,但料他心里定然不会好受。岳文帝不自觉的蹙眉道:“此事朕已知晓。诸位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众人闻言开始交头接耳,声如蚊蝇哼嗡,许久都不得结论。一方面碍着袁若之的面子,一方面凤江从前确实势力滔天,于是众人心里发憷,两边都不敢得罪。一时间御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何亭始终面无表情地垂首立与殿柱旁,岳文帝却看见袁若之对何亭投以轻蔑的视线,而何亭装作不知,并不与他对视。
袁若之惯会玩权弄势,他如此作法定不是简简单单一纸奏折就算过了。
岳文帝突然想起,前几日何亭醉酒归来,有小宦官与他说,何亭是从二十四衙门附近的酒楼里回来的。似乎是从那一日起,何亭便开始刻意的与他疏远。
可究竟是为什么?
议事完毕,岳文帝瞧何亭面色不好,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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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亭回房也歇不下,脑海里都是那一日的场面。那些话语此刻就在他耳边回响着,让他不能入眠。
那是个烛火摇曳的夜晚,座中列位皆是宦官。
何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时的场面。